半夏的小肉手都被自己绞白了,圆溜溜的眼睛依旧噙着笑:“还有个母亲在京都给大户人家的庄子做活。”
“这样啊,在哪户人家?”
半夏:“奴婢多年没出宫了,不甚清楚。”
“这么多年没联系过?”
“没、没有……”
江晚儿把头发撩到胸前,淡淡道:“那你又是如何得知你母亲在大户人家的庄子上呢?半夏,你要知道在永慈宫谁才是你的主子,谁能决定你的命啊!”
半夏小腿一软:“奴婢、奴婢……”
“你母亲是在景阳王府世子妃的陪嫁庄子上做活吧?听说她过得挺好?”
半夏惊恐的睁大眼睛。
“崔太医也到了婚配的年纪,还本哀家觉得你们若是情投意合,做主将你许配给他也无不可,崔太医也帮了哀家良多,哀家也不能委屈了他不是?”
半夏彻底瘫软在地上。
江晚儿不为所动,走到她身边站住:“你是哀家身边的贴身宫女,由哀家钦点许配给他其实不算辱没——”
“奴婢……奴婢说!”
江晚儿静静地坐回到软榻上听她哽咽着叙述。
“奴婢的父亲没有害人!是他们栽赃!就因为下手打人的是宁才人的胞弟,他打死了人就诬陷我家的药有问题,奴婢是为了报仇才进宫的!后来有人找到奴婢说会帮我……报了仇奴婢以为就结束了,奴婢没想到他们还会找上来,奴婢、奴婢没想害您和连大人……”
“让你都做了什么?”
“只……只有一次,重阳节那日,他们让奴婢试探您对皇上的态度。”
“没有别的了?”
“没有!只有这一次!”
“你先下去吧!”
半夏搓着手哀求:“太后娘娘,奴婢知错了,求您……奴婢认罚,怎样都可以!但是别……别让崔太医知道奴婢的这些事儿行么?求您了!”
江晚儿没说话,只是静静地站在轩窗前,半晌后问了最后一个问题:“当年,宁才人的事情,连戚可曾插手?”
“不、不曾……”
“宁才人对连戚做过什么?”
半夏眼睛都肿了,看着江晚儿绷紧地背影,哆嗦道:“当时宁才人正得宠,她喜欢听伶人弹琴唱曲儿,尤其、尤其是长得好看的伶人……大人……被她借过去,因为不愿意……被她……”
“够了!你下去吧!”
江晚儿浑身都在颤抖,指甲掐断了窗边建兰的叶子。
她忽然想到了亲蚕礼前和连戚的一段对话:
“连戚,你会弹琴么?”
“只略通些皮毛,从未学过。”
“你想学么?哀家给你请个师父来如何?”
“臣早已经过了学习音律的年纪,这会儿只怕是想学也来不及了。”
“不学怎么知道来不及呢?主要是你想不想。”
“臣只想好好给太后娘娘当差,若是娘娘想听音律了,等过了先帝丧气,再请伶人过来给娘娘弹奏吧。”
那是哥哥在想什么?弹琴?
江晚儿觉得自己心肺都被堵在了嗓子样儿,她在一无所知的时候,狠狠一刀刺在了哥哥的伤口上!
她怎么能这么恶毒?
哥哥当时又是怎么压制住自己的恶心对着她云淡风轻的呢?
麻木地爬上床,江晚儿蜷缩在床脚,抱住自己的膝盖,发狠地咬在指节上。
被那位宁才人怎样了?宫里腌臜的手段那么多,哥哥……
眼泪的腥咸和口中的铁锈味顺着唾液滑进喉咙,江晚儿低低地呜咽出声。
她恨那个早就被半夏弄死的宁才人,更恨说出那些话的自己。
远在书房的连戚心中一悸,胸口的酸痛来的猛烈。
放下手中的折子,推开挡路的李合大步朝江晚儿的寝殿走去……
作者有话要说:啊……别出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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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 风定落花深③
江晚儿朦胧的视线里看着来人, 不受控地往后退缩。
连戚寻常半垂的眉眼褶成锐利的弧度,而后又放浅了声线:“太后娘娘, 是臣,别怕!”
连戚侧坐在床榻上,探身朝她伸手:“是臣,别怕,过来!”
受到惊吓的猫儿一样躲在床脚的人呜呜地摇头,穿着布袜的脚步搓到一处。
“是哥哥,看看哥哥好不好?”连戚的声音更温柔了, 摊开的手张成舒缓放松的角度。
江晚儿怯怯地抬头, 手指从口中滑下,殷红的血丝沾染在吹角,凌乱的发丝贴在脸上。
连戚喉头滚动, 慢慢扯动嘴角, 一条腿半曲在床上,身体更靠近她:“过来。”
江晚儿看清了他的面容,这才放松了脊背, 由着他靠近。
湿热的掌心贴在脸颊上,江晚儿呆滞的眼珠动了动:“哥哥?”
连戚把她整个抱到怀里,指腹擦拭她的唇角,揽在她腰后的手紧握成全,青筋毕露,可擦拭的动作却温柔的仿若对待易碎的雪花, 声音里都掺了棉絮:“怎么了?”
江晚儿隔着衣料感受到他的体温,挺起身子爬到他颈窝里。
被咬破的手指的手腕被连戚握住,连戚不问了,只是放松了身体, 让她更舒服些,哄孩子般轻轻摇晃着身体,替她酝酿睡意。
熟悉的皂荚清香和身体的温热让江晚儿有些恍惚,迷迷糊糊竟真的闭上了眼睛。
连戚低头在她耳边低声道:“安心睡,臣守着您。”
待到她呼吸彻底均匀之后,连戚将人轻轻地在床榻上放好,拉了衾被帮她盖上,正打算起身取药帮她包扎手指,却发现衣摆被她紧紧地拽住,指节发白。
连戚敏锐地看到她甲缝里的绿渍,下颚收紧了几分。
温柔地揉开她紧蹙的眉心,连戚在她手背上轻点,直到她惨白的手指慢慢恢复血色,一点点放松下来。
连戚极轻地退出寝殿,凛冽的寒潮如同大雾铺开,周围的宫人蓦然停住脚步。
孙嬷嬷咬牙上前:“大人,是有什么事儿么?”
连戚面无表情地开口:“方才谁进去伺候的?”
“太后只传唤了半夏。”
“人呢?”
“方才见她匆匆出来回了后殿住处去了!”
“派个人过去看着,我等会儿过去!”
“是。”
取了伤药和纱布,连戚脚步轻缓地重新进到内殿,一身的雨雾收敛干净,还是清隽沉稳的掌监大人!
仔细地给江晚儿涂抹好,包上纱布放回到被子里,“好好睡一觉,臣等会儿回来陪您!”
江晚儿没见识过曾经在皇宫里摸爬滚打的连戚,其他人却是识得的。
半夏没想过这永慈宫的一举一动能逃过连戚的眼睛,所以被传唤的时候,她根本没想过撒谎。
瞒不过这位,又何必徒劳。
不用连戚逼问她就把所有的话都说了出来:“奴婢知错!”
连戚面前的茶水从热气蒸腾到温凉如许,他坐在位置上半晌没动。
半夏被带下去,按照江晚儿的吩咐老实地呆在房间里,连戚坐在她的床前静默,看着她入睡后依旧不安的脸颊,心也被紧紧地揪了起来。
那些过去他并不想让她知道。
因为不堪所所以回避,可即便他把永慈宫护得严密,也依旧会发生今日的意外,这世上从来就没有真正的秘密。
他将过去掩藏在诡谲的算计里,用和煦春风掩盖,可他忘了,这层遮羞布太薄,太轻,一阵秋风就能露出下面的峥嵘。
这身皮骨之下是满目疮痍,这样的哥哥,她还想要么?
江晚儿在日暮黄昏时醒来。
“哥哥?”
“臣在。饿了么?可要摆膳?”
江晚儿摇头,伸出软软的胳膊,睁开酸胀的眼睛撒娇:“哥哥,抱抱!”
把人捞进怀里,连戚宠溺地亲了亲她的额头:“好。”手指贴到她脸上睡觉时压出的褶皱上,轻声问:“您若是有什么想知道的可以问,臣……都会告诉您。”
江晚儿哭完就睡着,这会儿睁开眼睛时感觉里面像是有针在扎,她难受地哼唧了一声,窝在他肩窝里摇头:“哥哥,马上就要到我们的生辰了。”
连戚有些反应不过来,江晚儿眼睛疼得厉害,干脆闭上委委屈屈地赖叽:“去年的生辰没过,今年哥哥陪我过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