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晚饭过后,趁着陈长宁去洗澡的间隙,赵岚英手里捏了个红本,进了女儿和裴醒的房间。
裴醒听见声响,下意识抬头,见了她有些意外,但还是合上了手里的书,端端正正地:“岚姨。”
赵岚英站在距离门口几尺的地方,听见裴醒这声,微微一怔,
她在陈家待他是极不好的,她自己也知道。所以平时她也很少跟他说话,两个人基本不搭腔,他唤她“岚姨”的次数,两只手都数得过来。
有凳子,但她没坐。脸上表情也有些别扭,总躲他眼神。裴醒不明所以,就见赵岚英上前两步,把手里的小本放在他身前的书桌上。
“……”她沉默了好一会儿。
良久……
“……你妈给了陈家的钱,你大概也知道吧?”没等裴醒张嘴,她又继续道:
“那两笔,你的住宿抚养费和贴补,你妈说任我们陈家支配。这存折里,是你的学费,密码你陈叔知道,不过他没存折,也取不走。你收好,等你日后再上学交学费,就问他密码,自己管吧。”
“我知道你不是会乱花钱的孩子,这毕竟也是你的钱。上回我和你陈叔在屋里说话,鬼迷心窍了,才想着用你的学费去买那劳什子冰箱,等我开了门,一看到门口地板上的水渍,我就知道你听见了。”
裴醒的手隐在大腿外侧,不着痕迹地握住了。
赵岚英低了头,脸上表情有些怪异,“你性子淡,听见了我说那话,也没跟我闹。你陈叔说我占便宜没够,你小宁妹妹说我总造孽……”
她好像轻轻皱了皱眉头,大概也多少有了些后知后觉的歉意,再开口的时候,分明带了点儿后悔:“我也不知道你能不能听得懂,这么些天呐,我也睡不好,心里总挂念这事儿。”
原先她其实是没什么所谓的,可自从她知道裴醒偷听到她的话,小宁又在她跟前儿说了那些;这件事儿就像个蛊虫似的,时不时地溜出来,咬的她的心口,细细密密地不爽利。
她最后憋不住,还是跟陈松世说了,丈夫也沉默了很久,今晨把那些钱装到包里,晚上回来,就递给他一个存折。
——“……给小醒吧,给了就安心了,那孩子,大概也不是记仇的。”丈夫这样的话,犹如给她吃了一粒定心丸。再者她算了算,家里要是真想买冰箱,紧紧凑凑地也能拿出来,更何况也不是非买不可。
她知道裴醒和小宁关系好,还总护着他,日后要是叫女儿知道,她妈是个偷用别人钱的贼,她估计也没脸再见小宁了。
裴醒没想到,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
他原本以为学费打水漂是板上钉钉的事儿了,但是长宁也是陈家人,他如今在心里把她摆到至高的位置,即便怨恨,也愿意看在长宁的面子上放弃计较:上辈子没有这笔钱,他也照样上了大学,也不想因为钱,和长宁生出隔阂;但他着实没想到,赵岚英竟然没有动,一个子儿不少的给他还回来了。
裴醒说不上来,那一瞬间他心里的复杂。
赵岚英要一直坏,他一直恨她也就罢了。可她偏偏又良心发现。
准确来说,是及时约束了自己的恶念。
也是这时候,裴醒忽然发现:以长宁为中心,她周围的一切,都在因为她的不同,而和上辈子发生了彻头彻尾的改变。
赵岚英到最后,大概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只把存折放下,旁的什么软话也没说,转身急匆匆地走了。
裴醒拿过那个颜色鲜艳的存折,翻开来看。里面赫然就是那个额度不小的数字,和叶纪棠走之前告诉他的,一分不少。
作者有话要说:咳,要是有人对炒知了这道菜感到不适的,我先说声抱歉哈,是我们这里经常有人吃的,我没吃过,不过听我父母说味道挺不错的,我也百度了的确可以吃,而且是富含高蛋白,我才这样写的,如有冒犯,实在抱歉
第23章
盛夏难耐的暴晒过后, 就会有暴雨。
“一场大雨一场寒啊,下过了雨,就没那么热了。”赵岚英这样说的, 陈长宁深信不疑。
终于在一个午后,这场气势滂沱的雷雨, 迎着人们的期盼, 哗哗啦啦地砸向了人间。
这天果然温度骤降, 陈长宁穿着背心短裤,就感觉到丝丝缕缕的凉意包围了自己。
“……阿嚏——”陈长宁好像有点受凉, 吸溜吸溜鼻涕,裹上了裴醒递过来的小毛毯。
客厅头顶的吊扇被关了,慢慢、慢慢地停下,屋里很昏暗,陈长宁只好把灯打开。
赵岚英因为听见了陈长宁打喷嚏的那声,正在准备着给女儿炖鸡汤驱寒气。
裴醒先拿了热水瓶,给陈长宁倒了一杯, 等它放温的间隙, 小姑娘贪凉,又跑到阳台的隔断玻璃门那儿,满脸好奇, 不知道是看见了什么好东西。
裴醒也凑过去, 就被陈长宁拉住,兴奋地指给他看:
原是陈松世之前买的荷花,叶子虽然不大, 但是覆在石缸上头,也像几个小雨伞了。
石缸放在檐下,不至于被暴雨淋打, 但也不可避免会被飘进来的雨打湿,于是陈长宁脑子里灵光一闪,忽然就想到很早以前读过的诗。
“……什么诗?”裴醒也好奇,不自觉就张嘴问了。
陈长宁嘿嘿笑着,双手扒着玻璃门,脸都快贴上去了:“……忘记是哪里听来的,但又好像不是在说雨的,就是刚才我看荷叶上落的雨珠儿,觉得贴切而已。”
她这么一说,裴醒更好奇了,脑子里翻遍了,好像一时之间,也想不起来大概是什么诗。
陈长宁侧过脸,略沉吟了一下,字正腔圆地:
“……大珠小珠……落玉盘。”她顿了一顿,“大概是吧,我记不太清了。”
裴醒一愣。
他再转头去看那荷叶,还有点点滴滴落在它叶盘上的、四处滑落如珍珠一样的雨滴,果真。
小姑娘懂的还不少。
大概也就是这时候起,裴醒忽然发现,长宁她虽然不似其他女孩儿那般古灵精怪,多数时候是温和平静的,但也自有一番独属于长宁她自己的娇憨灵性。
裴醒能听到厨房传来的鸡汤沸腾的声音,“咕噜咕噜——”地,带着和外面天气截然不同的暖意,冲进了他的思绪。
长宁的碎碎念掺杂着雷雨声,裴醒侧眼看着她,一动一静,形成了极鲜明的对比。
——“你会永远陪着我吗?”裴醒心里压了这句话,却迟迟没有问出口。人这一辈子变故太多,说任何承诺都好像很无力。
但他不想再被抛弃了,真的不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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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年后——。
零七年的五月,大街小巷的收音机都在说着,还有多少天临近高考。陈长宁蒙着被子被她妈从被窝里揪出来的时候,才猛的想起来,零三年高考改/革,从七月改到六月,她家裴醒,马上就要考大学了。
八年的时间,足够一个稚嫩的小女孩儿长成一个亭亭玉立的少女,也会发生很多很多事情,但陈长宁还是那副不着调的样儿,都十六岁上高一了,除了贪吃,没二事儿。
八年,裴醒长到了一米八七,从眉眼精致的崽长成了长身玉立的清隽少年,而她还是一如既往的矮。
镜子里的小姑娘褪去了婴儿肥,拥有了个耐看的鹅蛋脸,眉目清秀讨喜,黑发梳个简单利落的高马尾,额前少许碎刘海儿。
陈家买了冰箱,玄关门框上用粉笔划着家里两个孩子的身高,一个猛窜,一个停滞在一米六三再也不动。陈长宁和裴醒分了房间,家里把杂物间腾了出来,也收拾的很干净。
年幼时曾经欺负过裴醒的那个叫段屿的男孩儿没再遇见过,听说家里碰了不干净的生意,那个暴发户爹进去了。于是关于九九年那个夏天,那场惨痛但又轰烈的记忆,慢慢淡出了所有人的脑海。
蔡家面馆的面翻了一倍的价格,家里的吊扇被款式笨重的空调取代,偶尔陈长宁才能听到幼时那种扇叶轴承摩擦的声音。
好像所有人事都在快快地长大、发展,由不得任何人去作留恋。
“……昨天周末,你不是骑着你那个自行车溜很久了嘛?今天骑着去上学没事儿吧?”
赵岚英给女儿夹了口青菜,时不时看向墙上的挂钟,生怕她迟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