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希音怒斥:“以下犯上,还敢大放厥词!”
这个人一看就是极落魄,心理极其扭曲之人。
他针对徐令则的原因,应该就是想出名想疯了。
这个时代的人,尤其是文人,对出名有一种近乎疯狂的执着。
上到御史这些言官,下到没有功名的读书人,都希望得到不畏强权的名声,甚至愿意为此付出性命。
借着酒劲恶心人的这个书生,敢对上徐令则,显然也想着博一个好名声——他可是敢在众目睽睽之下指责大将军,这等勇气,谁人能有?
顾希音把这人的心理摸得清楚,因此寸步不让,做好打算要把他喷得无言以对。
如果不是顾忌身份,她现在就放顾崽崽去咬人了。
戳人伤疤,人品卑劣。
但是没想到的事情发生了,徐令则眼中酝酿着暴风骤雨,面黑如铁地松开顾希音的手,径直向那书生走去。
顾希音也没多想,紧随其后。
徐令则来到书生面前,借着身高的优势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双目赤红,一字一顿地道:“你再说一遍!”
顾希音终于察觉出来他情绪不太对了。
难道是因为他刚去父母坟前拜祭,联想到了身世之事,所以才会格外敏感?
或者他自己说“弑父”的时候极其痛苦,勉强能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但是这是不允许别人当面揭开的伤疤,所以现在才如此激烈。
“九哥。”她拉了拉徐令则的袖子,“我们走吧。”
不是她息事宁人,而是厌恶那个书生,不想他阴谋得逞。
现在徐令则说什么,都是抬举他。
可是徐令则似乎和她想得不一样,他把顾崽崽顺手送到顾希音手中,沉声道:“你先退后,我没事。”
顾希音想劝他,然而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她不能拂了徐令则的面子,所以抱着崽崽退后两步。
书生有短暂惶恐,然而又很快借着酒劲挑衅道:“你弑父,不得善终!”
顾希音怒不可遏,刚要放顾崽崽,就见徐令则捏住了书生的脖子,后者脸色瞬时涨红,两只手徒劳地想要去解开徐令则掐住他脖子的手,模样可笑。
在绝对的实力悬殊面前,他就像一只瑟瑟发抖,等着被割喉的小弱鸡。
众人都惊呆了。
徐令则只要略一用力,毫无疑问这个书生的脖子就断了。
然而他却没有这么做,不是不想,而是因为顾希音上前拉住了他。
“九哥,松手!”顾希音道,“九哥,你松手!”
徐令则一动不动,眼神紧盯着书生,仿佛看一个死人一般。
“九哥。”顾希音已经把顾崽崽放到地上,伸手握住徐令则坚实有力的小臂,用清亮如水的眸子看着他,眉头微皱,眼神坚定,摇摇头,“不行。你杀了他就中计了。他算什么东西,也配死在你手下!脏了你的手!”
顾崽崽仰头看着两个人,也帮它娘,用嘴咬着徐令则的裤腿往后脱。
“九哥你听我的,松手。”顾希音坚持道。
众人都提起一口气,胆战心惊地看着,或者说等着徐令则发作把顾希音甩到一边。
这种情况下她还敢逆着怒气上前,不知道该说她是大胆还是愚蠢。
“九哥,没必要。”顾希音继续道,“他只是一个哗众取宠的小丑而已。我们还新婚,不要沾上这种人渣的晦气。他这种人,卑微若蝼蚁,蜀犬吠日,不要和他计较了。”
她不惜搬出两人的婚事,是因为心底无比清楚,徐令则无论如何都不能当街杀人。
这个罪名,会对他原本已经狼狈不堪的名声造成进一步的毁灭性打击。
传言流出去,真相如何没人管,别人只会说徐令则骄横跋扈,当街杀人。
当她只是一个人时,可以肆无忌惮地说毫不结仇,当场就报了。
可是现在,再也不能那么任性。
不忍不退,以后就要用更大的精力来弥补。
对徐令则而言,这可能意味着名声尽毁,残暴的名声传出去,以后别人如何敢投奔追随他?
“九哥我害怕。”顾希音仰面看着他,露出几分楚楚可怜。
徐令则终于松了手,把那书生直接掼倒在地上。
顾希音长出一口气,迫不及待地拉着徐令则往外走:“九哥,咱们走,咱们回家。”
好在徐令则并没有再追究,沉默地跟着她登上了马车。
“九哥,”顾希音靠在徐令则胸前,一下一下替他顺着气,目光沉静,“我知道你想他死。等事情淡一淡,找个人,随便用个意外解决掉他。我不是心慈手软怕杀人,我自己也想杀他,但是不能在众目睽睽之下。九哥,你是瓷器,他是瓦片,咱们不能和他同归于尽。”
徐令则感受到怀中人的紧张,深吸一口气,轻轻把她抱住,“棠棠,让你担心了,是我太冲动。”
顾希音如释重负:“九哥,你冷静下来就好。我不怕事,但是不想你再被人泼脏水,我要好好保护你。”
徐令则低头看见她眼中的水光,脸色终于缓和了,幽幽叹道:“我何德何能,能有你在身边。”
第296章 首进军营
“九哥,你让人查一下这个书生背后有没有人指使。”顾希音道,“然后也派人保护好他。最近这段时间,他不能出意外。对他下手的人,或者是你的对头,或者干脆就是始作俑者。”
徐令则脸上露出笑意:“以后别再说自己笨了。你要是笨,这世间还有聪明人吗?”
“我也就小聪明罢了。”
她不想勇敢不想聪明,但是为了所爱之人,也愿意长出一身芒刺,把他护在最柔软的心里,为他去对抗全世界的恶意。
她其实想问,是不是发生什么事情了,导致他反应如此激烈;还是说他对这件事情一直以来都如此。但是思来想去,她到底咽了下去。
毫无疑问,这件事情徐令则是极在意的,已经成为他心中解不开的死结。
现在这件事情,也成了顾希音心中的结。
马车辚辚而行,车厢隔绝了外面的热闹喧嚣,两个人依偎在一处,像交颈鸳鸯般亲密无间。
心,更是越来越近。
“将军?”车夫小心翼翼地开口,马车却依然行驶得十分平稳。
顾希音愣了下,以为有什么事情发生,从徐令则怀里坐直了身体,拨弄了下趴在马车里一动不动的顾崽崽,等着车夫和徐令则说话。
“何事?”
车夫心里很忐忑,但是受人之托没办法,而且似乎将军已经被哄好了,所以他还是壮着胆子开口。
“将军,要不要去南营?”
南营是京郊驻军,直接受徐令则统领;准确地说,东西南北四营,只有西营不在他手中。
“南营有何事?”徐令则沉声问道,心里有些不高兴,但是转念又想,顾希音也不是小白花,可以适当知道他在做的事情,这才和缓了些。
车夫笑道:“军营的兄弟们准备了一份贺礼,虽说不值钱,但是也花了心思,想请您带着夫人去,当面给您和夫人道声喜。”
徐令则显然是极喜欢极重视顾希音,所以才弄出那么大阵仗。
而顾希音本身的身世也有加分——毕竟众人出于现实考虑,也更希望徐令则找一个强大的助力,而非累赘。
秦家军,卫家军,堪称中原最精良的两支军队,英雄惜英雄,以后还做成了一家,岂不是大喜事?
徐令则显然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答案,扭头问顾希音:“你想去吗?”
顾希音诚实道:“我去不去都行,看九哥的。若是你不让我去,你自己也去一趟,毕竟大家一片苦心。”
“那跟我去一趟?”徐令则笑道,“丑媳妇才怕见人,我媳妇不怕。”
顾希音大笑着道:“好。”
为什么她感受到了一种小孩炫耀自己糖果的感觉?真是幼稚到可爱。
想了想,她又和徐令则商量:“既然去,总不能空手。军营中不许饮酒的吧,那要不买些肉?活猪活羊也可以。天气这么冷,大家热气腾腾地炖上大锅大锅的肉,吃肉喝汤岂不是美滋滋?”
徐令则没想到她设想如此周到,笑着捏捏她的脸:“如此不遗余力讨好婆家吗?”
他久处军营,这里早以已是他的家。
顾希音叉腰道:“那当然。将来你要是始乱终弃,娘家婆家都得帮我不帮你,让你……无处可逃,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