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他有什么事?”
雾隐山灵暧昧地八卦道,“别装傻,我都听见啦!那臭小子跟你表白了,对不对?”
荣焉翻了个白眼,“你好好做你的山神,不要没事儿跟端木笙学,能学到什么好东西?”
山灵诡异地沉默了片刻,突然语重心长道,“如果不是陆婉娘许愿,你阿爹阿娘就应该是刚才的模样。”
荣焉淡淡地哦了一声,反问道,“所以呢?”
山灵累觉不爱道,“所以你不必担心那个沈小子会做出你爹那样的事儿,我给他相过面,沈小子这辈子专情专念,不会有二心。”
“……”荣焉叹了口气,“您误会了,我担心的从来都不是他,而是我自己。谁能保证我不会成为朱渐清,变得喜怒无常,残忍嗜杀?”
他并不畏惧背叛与伤害,只是担心自己会伤害别人。
一场梦,虚虚实实,及不真切。
荣焉睁开双眼,天色黯淡,似有风雨将至。
“沈昼眠?你在吗?”
无人回应。
荣焉走到窗前合上窗户,披着衣服点燃油灯,自言自语道,“人呢?跑到哪儿去了?”
他提着灯盏赤脚下楼,周遭寂静的有些空旷,不见半分人生活的痕迹,墙壁上结着重重叠叠的蛛网,桌椅楼梯斑驳破损,已经无法使用。
这个客栈已经荒废了吗?荣焉看着桌面上厚厚的积灰,觉得心里堵得慌。
他这是睡了多久?怎么一觉醒来,一切都变了?
“沈昼眠!”荣焉的声音开始颤抖起来,“你不许跟我闹脾气!出来!”
“啪啦——”
身后的木门突然到底,灰尘纷扬四起,荣焉捂住口鼻,稳下心神,试探着走了进去。
这是一间仓库,面积很大,同样的破损陈旧,荣焉推开挡在路上的桌椅,向里面走去。
他隐约看见有道身影,穿着暗红色的衣衫,背对着他站在仓库的最深处。
应当是沈昼眠。
荣焉欣喜若狂地跑过去,桌椅凸起的铁钉划破他的脚踝。
“沈昼眠,下次不要吓跑了,找你好费劲儿。”
回应他的,是一架轰然倒地的骷髅。
这骷髅穿着沈昼眠的衣服,孤零零地站在仓库的角落里,不知站了多少年月。
荣焉颤抖着伸出手,摁在骷髅的天灵盖上,刹那间,泛黄的骷髅生出猩红血肉,长出皮肤,赫然就是沈昼眠!
“沈昼眠……?”荣焉惶惑地睁大双眼,泪水积蓄在眼底,不受控制地落了下来。
怎么死了……这里到底发生过什么?!
为什么会死?他不是很厉害吗?到底哪里出了差错?!
……会不会是因为,他拒绝了沈昼眠,所以才导致现在的场面的?!
荣焉的脑子乱成一团,他吃力地架起沈昼眠,跌跌撞撞地想要离开。
他的心绪杂乱,没有注意脚下,竟在走出门口的刹那一脚踩空,跌到无尽的黑暗之中。
“沈昼眠——!”荣焉失声惊呼,猛地睁开双眼。
站在窗前看风景的曲净瑕被他吓了一跳,见他大汗淋漓的模样,倒了杯茶水递给他,“做噩梦了?没事儿,别怕,这里是浮屠城,没人能伤害到你。”
荣焉喘着粗气接过茶水,小口小口地喝着,四下看了看,问道,“沈昼眠呢?”
“哦,他家老爷子——就是前任盟主沈乔沈前辈,出了点事儿,好像命不久矣了,所以他提前回去看看。”曲净瑕说着,递给他一块湿布巾,“擦擦汗。”
荣焉心有余悸,神情恍惚地问道,“沈昼眠什么时候走的?我睡了几天?”
“这我哪儿记得清啊?你去隔壁问端木笙,他记性好。”
荣焉嫌弃地白他一眼。
第58章 第 58 章
端木笙正在房间里嗦着酸辣粉,看到荣焉进来,敬佩道,“小祖宗,我算是服了你了,别人一碰就死的胎毒,你居然直接喝下去,真嫌自己命大。”
“少说废话。我睡了几天?”
“今天是第十六天。”
“沈昼眠走了多久了?”
“这个……好像有十多天了?估计已经到了九州地界,具体在哪儿不知道。”
荣焉心绪不安地沉默了很久,问道,“他还活着吧?”
“谁?”端木笙迷茫地反问,“有谁死了吗?”
“……没有。”荣焉自我唾弃一番,“吃你的吧,我走了。”
他怎么会做这种荒诞的梦呢?
沈昼眠好歹也是一个成年人,怎么可能因为一次示爱被拒,就自己不声不响的死在仓库里?
荣焉心里想着,拍了拍自己的脑袋,总觉得好像忘了点什么。
合黎山下。
沈昼眠风尘仆仆地下马,打算到前面的小镇歇口气再走。
没有曲净瑕引路,他在沙漠里耽搁了不少时间,如今到了雍州,用不了太多时间就能赶回去。
这个小镇他曾经来过,在年幼时,跟随荣焉到此处,救治被正邪两道纷争连累的平民百姓。
如今的小镇已经恢复了繁荣,百姓安居乐业,街道两旁摊贩众多,吆喝声此起彼伏。
沈昼眠习惯性地买了包麦芽糖,付了钱后才恍然想起荣焉还在浮屠城,吃不到。
卖麦芽糖的老头儿一边儿给他打包,一边儿笑道,“小伙子你有所不知,这糖是很久之前我的一个恩人教我的,里面放了甘草,不仅好吃,还能清肺止咳。”
沈昼眠心念微动,“老人家,您的恩人是……?”
“嚇,几十年的老黄历了,我就记得我恩人长得跟天仙似的,唇角下面还有颗美人痣,可漂亮啦……”
是荣焉没错了。沈昼眠听着老人絮絮叨叨讲完往事,将打包好的麦芽糖放进袖袋中,牵着马到客栈下榻。
荣焉如果知道当年的那些孩子还活着,应该也会很开心,下次也带他来这个小镇看看。
浓重的血腥味儿萦绕在鼻尖。
“荣焉,你放跑了我的玩具,你说,我该怎么处理你才好?”
朱渐清?!
荣焉挣扎着想要摆脱桎梏,可手腕和肩胛传来的剧痛让他不得不安静下来。
他舌头已经被隔断,双眼也被烫瞎,只能像砧板上肉一样,任人宰割。
朱渐清还在自顾自的说着。
“荣焉,你不该和我作对,你知道吗,如果不是我想复活阿爹阿姐,我们应该是朋友才对,很好很好的那种朋友。”
“你不要责怪我,或者害怕我,总有一天你会变得和我一样的。”
“我们天生就该这样冷血无情,你为什么要克制自己的本性?等我把他们抓回来,只要你拿起刀,把他们都杀掉,我就放了你,好不好?”
“和我一样,不好吗?”
——和我一样,不好吗?
荣焉从梦中醒来,他开口,习惯性地指使道,“沈昼眠,帮我倒杯水。”
等了半天没人回应,他这才响起沈昼眠不在身边,他略一起身,觉得头疼欲裂,只好打了个响指,唤出骷髅,“把灯点燃,给我倒杯水来。”
骷髅僵硬地动了动四肢,按部就班地点燃油灯,倒了杯水递给他。
荣焉注意到他的小指缺了块骨头。
雾隐山使者气息相同,犹如一人,是无法互相找到对方位置的,他将指骨送给沈从越和曲净瑕,是为了让他们沾染上雾隐山的气息,防止被朱渐清找到。
荣焉突然想起,当初沈昼眠也想要指骨时,他并没有给!
他忘记的居然是这件事!
荣焉困意骤消,光着脚跑到隔壁,疯狂地敲醒了还在黑甜乡里的端木笙。
“干嘛呀?大晚上的不睡……小祖宗!?你找我有事儿?”
荣焉本想说你带我去魔宫,可是他联想了一下曲净瑕的本性,问道,“曲净瑕平时最喜欢去哪里眠花宿柳?”
端木笙被他的形容呛了一下,道,“他哪儿有美人去哪儿,我听说今天有个花楼来了三个中原的舞姬,你去看看吧。”
说完就要关门睡觉。
荣焉眼疾手快拉住他的手,“你跟我一起找,这是人命关天的事儿,你要是不帮我,我让你这辈子都睡不着。”
端木笙哀嚎着被他拖出客栈。
两个人在东街琴楼的厢房中找到了正在听曲的曲净瑕。
不等他开口询问,荣焉开门见山道,“我需要一张九州的地图,找到我去过的、离兖州沈家最近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