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我和老乔会送她回家的。哎呀,现在八点快到了,我们可能还要再留一会儿,你快去吧,别耽误了你的时间表。”
菲利普还有些犹豫,夹在完成时间表和约会对象之间左右摇摆,京余朝他点点头,准许了他的告退。他这才起身穿好大衣,又朝白疏和乔老板伸出手,二人只得也站起身来完成再握手道别仪式。京余退出去让他侧着身子挤出卡座,再坐下时白疏伸长了脖子压低声音对她说。
“别回头!看着我假装说话。”
直到门口方向传来“砰”的一声关门声,她这才放松下来,满脸神秘。
“他又回身看了你两次,在店门口还停下再看了你一次。”
“真的啊?”
听她这么说,京余也洋溢着粉色泡泡地笑起来。
“我最近看了一篇神经学方向的论文,人的瞳孔在受到刺激之后会自动作出反应。所以从神经学的角度上来说,要判断一个人是喜欢你还是讨厌你,你就只需要盯着他的眼睛,看他的瞳孔是扩大了还是缩小了。人会说谎,但副交感神经不会。你这个德国小哥哥都快把自己的瞳孔扩大成加菲猫了,至少我能确定他非常喜欢你,剩下的就是看他这个人怎么样。”
白疏往沙发上一靠,盘起双腿端出导师姿态。女性在陷入一段恋情之前,周围的同性朋友都会一夕之间完成从闺蜜到两性关系专家的身份转变,在初期偶尔还会兼职看相。只不过这次看相的任务被外包了,只见白疏秀眉一挑,转向乔栋。
“喂,你觉得呢?”
乔栋正吃着一块半凉了的马拉糕。
“挺好啊。”
白疏踹了他一脚。
“说具体,找你来不就是帮胖头鱼在线看相的吗?”
半截马拉糕没夹稳掉在盘子里,乔老板哀怨地看了难缠的女朋友一眼,索性放下筷子交叉起双手,摆出瞎子看相的专业态度。
“是个老实人,他今天的 Schedule 表上从四点开始写‘一个小时,计算机校区坐车到人文院。PS:接京余下课。’,还有‘和京余约会’五点到七点,你看,现在都已经八点了。”
京余都不知道她是应该开心他多给自己匀出了一个小时,还是应该生气自己 date 了一个德国火车时间表一样生活的怪人,脸上的表情都不知是该笑还是该恼。唯有白疏没心没肺地笑到前仰后合,擦擦眼泪感叹。
“要有个男人愿意为我坐一个小时的校车进城,我一定二话不说嫁给他。”
“可别这样说,计算机院的小伙子听了吓得都不敢进城了。”
乔老板一边不紧不慢地和小女朋友互相语言伤害,一边再次夹起那半块马拉糕。
“不过像这种强迫症也说明他是一个很有原则的人,就是凡事他都会按照自己的一套规矩来。”
“欸,这怎么说?”
京余虽然身为心理学博士生,但对涉世颇深的桥老板还是敬畏三分。她知道久处商场之人的识人本领不同于每一条都能辅以理论佐证的心理学,这些老江湖们靠的是往来人群之间的经验累积,高段位者可能只是轻飘飘投去一眼便能对其人性格中的优势劣势一目了然,是一种精准到诡异的直觉。
她赶紧拿出谦虚求教的姿态,双手给大佬倒茶。乔栋也不拿架子,双手接过白瓷茶杯喝了一口继续。
“他心里有一套自己为人处事的衡量尺寸。这有好的一方面也有坏的一方面,好的一方面来说他决定和一个人在一起了就不会再想别的,坏的一面来说就是他会有很固执的一面,你可能在一些事上很难去说服他。”
这真是再对也不过了,京余苦笑着把第一次 date 时菲利普告诉她自己每天晚上准时检查社交软件的故事说给了白乔二人听。两个人听得目瞪口呆,白疏忍不住教她。
“你傻啊,男女之间的问题哪能靠谈判?你要去润物细无声地去磨他,让他在潜移默化里把你的规则变成他自己规则中的一部分。磨合相处不就是这样吗?你为我改变一点,我为你改变一点。就像我和老乔说了多少次我不想他抽烟,他就背着我在外面抽,躲在厕所里抽,抽完了还记得随身带瓶玫瑰花味漱口水……”
边说着白疏边横了他一眼,乔栋尴尬地干咳两声总结道。
“总之是个挺好的人,你们俩挺配的。”
京余红了脸,正在搓搓手想再说些什么时,斜右方的卡座传来一阵玻璃器皿跌碎的响声,半个餐厅的人都举头望去,原是一位服务员不小心滑了一跤,把一托盘的饮料全都摔了出去。金桔柠檬茶和鸳鸯丝袜混合成一股洪流四处流淌,卡座里的男女触电般站起了身。
他俩不站起身还好,一站起来京余瞥见他们不由得脱口而出惊呼道
“你们……”
二人闻声抬起头来,脸上同时闪过被当场拿获的窘迫。
第35章 一个富二代对奢侈品的定义
陈子靖在寝室的床铺上醒来,在单人床有限的空间里缩手缩脚地伸个懒腰。他父母觉得的本科时期的八人间宿舍太过简陋,所以他一直走读。在如今研究生的双人宿舍之前都没有住过宿舍的经历。
原先他还真不习惯一睁眼就看到白晃晃的天花板离自己那么近,睡得离地面这么高,总是怕晚上一翻身落下去摔死,而现在倒也习惯了每天晚上起夜时先摸摸梯子在哪里。CG 动画系的室友李沪生虽然和他作息习惯不同,但戴个隔音耳罩睡觉便各不相干,相处起来倒也不费事。
当然,陈子靖对这个室友最满意的还是他嘴严,并不是说长道短之人。
第一天到学校报道,他自己只收拾了一个双肩包,陈太太就帮他准备了三大旅行箱加一个登山包的行李,陈子靖至今钦佩瘦小的老妈蹭蹭蹭瞪着高跟凉鞋,身型像只灵猴般爬了五楼找到他的房号,给他把自己自作主张从家里带来的各色衣服挂进衣柜里。“这件西装我给你带来迎新晚会上好穿。”“这件卫衣我给你放这里了。”“哎呀你们宿舍的衣橱也太小了,裤子都只能叠着放了,你穿之前记得自己熨一熨……下回我帮你把挂烫机带来。”
陈子靖不堪其扰,他看着母亲精力旺盛地忙活来忙活去,还张罗着给他冲电卡。她霸道的不让任何人插手,自己亲手把床上铺下擦了又擦。正在她擦第二遍写字台时,陈子靖一抬头发现一个瘦长的身影面露惊讶地站在门外。他背着一个背包,手拿一个巨大的塑料编织袋。
“请问这是 508 号吗……”
倒是陈太太率先反应过来,丢下抹布擦了擦手热情地迎上去问候。
“你好你好,你是小陈的室友吧?”
男生懵懂回答
“呃,因该是的……阿姨你好,我叫李沪生。”
陈太太笑得脸上漾出了花儿,代表儿子抓住新室友的手握了又握,倒比陈子靖还要兴奋。
“小陈这人一向邋遢,你以后可一定要多担待啊。这是我的电话号码,这是我的微信号,这是他爸爸的微信号……”
叫李沪生的室友愣怔怔地也拿出手机,陈子靖一个头两个大,赶紧冲上前去用手挡住二维码。
“千万别加她!妈,你能不能克制一下。”
陈太太这才悻悻地收起手机。
“这我不是怕你有什么事小李联系不到我吗?”
陈子靖直把她往外推。
“你放心,有事也不会联系你的。你快去找老陈吧,他给我发微信说宿舍区停不了车。”
一边被推着往往门口走,陈太太一边哀怨。
“你这孩子怎么一点都不知好歹……至少让我们请小李一起吃个饭嘛。”
“他是我室友又不是你室友,好了好了听话先回去啊,我周末回家吃饭。”
陈子靖半哄半劝,终于把母亲送了出去。他像在家里一样习惯性甩上门,陈太太也在门外像在家里一般像只尖叫鸡一样直着脖子提高了声音嘱咐。“那你自己把自己衣服理好!最近天冷了别忘了把羽绒服拿出来,我给你抽成真空的放在那个紫色大箱子里了!运动鞋都在第二个箱子里!”
听到整条男生宿舍的走廊都回荡着她高亢的女声,陈子靖背靠着门露出生无可恋的表情。说来也是费解,他十一岁开始就每年飞去各个国家参加为期几个月的夏立营,从一个峡谷扎营到另一个峡谷,自信自理能力绝不差于同龄人,但母亲每次都恨不得对他施以如同对待植物人一般的全方位照料,这下他妈宝男的名号是跑不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