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圆圆是我女儿!但我的钱想怎么花怎么分都是我的事,你把你钱全都给小白脸我也不管,你也别他妈想来管我!大不了以后和你有关系的生意我一单都不碰!”
“哟,你说得好像没那么做似的!前几年签我们厂专做液压枪,现在一脚要把我们踢开了!你以为我找不到出路了,做出来都卖不掉了?!这种精度的东西我们厂不做你只能去国外进口!”
“进口就进口!脱欧了政策一定会改,我也不用整天烦你们做出来的东西都达不了标!”
白疏这才理解了为什么这俩人离婚离了三年直到今年年初才终于红本变绿本,商业上他们彼此环环相套,家庭里又有共同的血脉结晶,只要有一方有心想要纠缠不清,就能永远纠缠不清。
时下到处都是鸡汤类公众号上宣传着“夫妻情侣之间要势均力敌”,可真合了眼前这对儿前任夫妻,他们吵架都吵得半斤八两,一句话抛来早有一句话准备好了接去,简直是势均力敌到了家,谁都不愿先低头而互虐互杀成瘾。
乔梦圆对这一切显然是不陌生的,她甚至都没有显露出什么恐惧,自己挑了一个沙发角落坐了下来,冷静地看着他们在大人的世界中彼此杀戮。
乔梦圆,梦圆,听这个名字就知道他们也曾携手并肩过,同仇敌忾过,征伐沙场过,退回家庭的壳里,对这个孩子的所有期望就是平安梦圆。可现在这孩子目前所有的梦就是把自己尽可能尽可能地缩成小小一团,就好比缩小了表面积,轰炸机在无差别投弹时就不太容易炸伤到你。
白疏心疼了,她忍不住要从自己的这边沙发移动到那里。
她太了解这种感觉了,争吵不休的父母,迷茫彷徨的姑娘。
她坐到她的身边,握起那双圆珠笔印记斑斑点点的高中生的手,小姑娘的手果然是凉的,白疏把她放在自己的掌心里。乔梦圆感激地抬眸,飞快看了她一眼。
白疏抚着她的背,就像穿越回十几年的光阴被投放到过去的自己身边。弱小、无助,任何人给予一个笑脸就感激涕零地想要上前疯狂摇着尾巴的讨好。为了要压抑住这种缺爱而引起的谄媚冲动,她只有矫枉过正,绷出一张冷峻面孔装作无欲无求。
在霸王龙大战剑齿虎的白热化激战中,许均鹤忽而回头,朝她发出一阵怒吼。
“——不要碰我女儿!”
音量之大,白疏和乔梦圆就像是侏罗纪公园里即将被吃掉的两个无辜路人,被龙啸吹得脖子都微微后仰。
“这关她什么事?!”
剑齿虎窜出草丛挡在她们面前。
“你不就是想来找我晦气吗?!”
“你以为我来是为了你?!”
许均鹤使用嘲讽攻击。
“我来当然是为了白小姐。”
然后迈着大步走到白疏面前,看着她的眼睛伸出一根涂得鲜红的手指指着纠葛了十几年的老对手。
“——白小姐,这个男人你要怎么着他随便你,就像老乔说的,我自己也开始了新生活。但是我麻烦你不要把手伸到乔梦圆身上!”
她一瞥乔梦圆,乔梦圆浑身过电似的颤抖了一下,缩着脖子看向地面。
“你什么意思?”
乔栋的困惑给许均鹤提供了上演更高级嘲讽的舞台。
她扬起一边眉毛冷笑着。
“什么意思?啊,你不知道吧?这位白小姐早就找到了门路爬进乔家的门路,一直在给你女儿当家教呢。
乔栋扭头震惊地看着她。
“不是……不是的,是我自己约白疏当我家教的。”
乔梦圆蜷缩着小声喃喃为事实辩驳,却被许均鹤一声打断。
“——你闭嘴!你看看她教你的是什么东西,老乔你想知道你小情人都再教你女儿什么东西吗?!我这就给你看看,这就给你看!”
乔梦圆显然是已被拷问过了一遍才供出的白疏和这里的地址。她知道将要来临的是什么,于是不敢再依偎着白疏,飞快撤回身体把嘴咧成一个无声的空洞,泪水一滴接着一滴,划过空气如银色雨点。
许均鹤把手探回包里,将一份抽拉夹封好的文件劈头盖脸扔在白疏身上。
“——白小姐,你可真忍心啊。我女儿今年高二了,马上就高三高考了!你就给她看这个?你劝她去考的是什么啊?你猜猜是什么啊?几个野鸡大学,什么占星术!”
许均鹤把脸凑近白疏。
“你可真行,不愧为是博士啊,计划的可真够周全的。不就是怕嫁进乔家生个一男半女公司份额被我女儿抢了吗?她有没有告诉过你我早就安排好她去美国念商科了?你怕圆圆到时候回来抢老乔的公司?”
乔梦圆哭声更盛。
白疏从地上把那份自己给乔梦圆做的资料捡起来。
“——你也调查过我吧?”
“那是当然,老乔有多少女朋友我不管,但事涉我女儿的利益。白小姐,这个男人你爱怎么和他搞就怎么和他搞,不要把脑筋动到我女儿头上!”
许均鹤气焰高涨,然而白疏只觉得很累,为什么和她说每一句话都如此费力。
“你既然调查过我,那就应该知道我当家教已经不是一年两年的事了,我并不是为了你女儿才当的家教。我对每个学生的要求就是他们寻找他们想做的,我负责让他们能去做想做的。如果你是个合格的母亲,就该知道乔梦圆热爱占星,她的梦想是当一名占星师,而且我找的这几所学校是有资格颁发学历证明的。”
“——啊,我懂了,所以你就是这样打算的?煽动她来我这儿玩叛逆你当好人?”
孔雀霸王龙果然打断了她,危险地眯起眼睛凑近她。
“高明啊,听说你本科还是读心理学的呢。高明,真高明!喜欢?热爱?那你自己怎么不去读这种垃圾专业啊?你就是这样一边装天真一边吃男人的喝男人的把老乔勾引上床的?”
“——你她妈说事就说事!别在圆圆面前胡说八道!”
乔栋爆发了,他铁青着脸转向乔梦圆。
“圆圆,爸爸对你没有什么特别要求。你要实在喜欢,占星专业不是不能读。关键是这到底是你自己的决定还是别人的决定!”
这就是浸淫于商海中人的死穴,他们最怕受人操控。一个决策不论是愚蠢还是聪明,到底是别人的影响施加还是自己决定有着天壤之别,无论如何主动权永远都要掌握在自己手里。
于是乔栋瞪着她,许均鹤也瞪着她,四只眼睛都直勾勾瞪着她。
乔梦圆被夹在父母中间,惨白着脸只知道哭泣。这不是一个简单的是与否问题,而是站队的抉择。
白疏叹了口气,将她从这样两难的境地里释放。
“资料是我做的,我觉得小乔很不快乐,也没有动力继续往下学,照当时的情况看来她的分数就连一个二本都够不上。我希望给她一个喜欢的目标,考不考占星专业是其次,重要的是要让她能先顺利高考过关。我也很难说清有没有给她的决定施加影响,也许有,也许没有,我很抱歉。”
“——没什么好抱歉的,至少你还管圆圆的学习。”
乔栋的脸色松弛下来,这个解释过关了,剑齿虎再度把她纳入自己的保护范围。
“反而是你!你这个当妈的有管过圆圆的学习吗?!你只会逼她逼她,她不想做的事你为什么一定要逼她!她想读占星就读占星,以后想进公司我自然会安排她进公司!你以为我赚钱干什么!还不是想让我们女儿能随心所欲的过她想要的生活!”
许均鹤反唇相讥。
“——哎哟,你现在嘴上说说多轻松!到时候你和你新老婆双宿双飞生个儿子你还会记得和前妻生的女儿叫什么?!你懒得管她学习管她将来管她以后要干什么索性就画个饼!等以后她拿着什么…什么占星师文凭毕业谁都看不起她,谁都不要她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儿快活呢!”
她说着说着似乎意识到前夫和新欢连同自己的女儿都已在无言中形成了统一阵线,许均鹤忽的想到了什么。牌还没有出完呢,她要打破这种局面。
“——白小姐,而且我压根儿就不信你动机就真这么纯洁!”
说起来她就来气,整个人都因乍然煽起的狂怒而颤抖,双手疾疾从包里往外翻找,拿出一张收银回执拍在前夫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