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爱永远不会说出口,那是沉重的爱意,每个人被他放在心上的人他都弥足珍贵,只要他们说一句请求他就会义无反顾,只要他力所能及他就会奔赴乐于助人的道路。
他不动声色地抹掉眼泪,提议着:“妈,自从六岁后我们已经许久不曾一起出去郊游了,明天我们一起出去玩玩吧。”
对面的女人应着好,却被自己儿子的饭菜味道吸引地险些吞掉舌头,她没听出他话语里的那丝丝落寞,还有告别。
生命进入倒计时时他自己先有了感觉,越来越频繁的眩晕、头痛使他明白,也许下一个明天会在不知不觉中结束,但他的生命太过绚丽而短暂,未完成的事还有很多很多。想要与母亲完成的第一件事是:一起去一处名胜古迹。
他将地点选在了“万里长城”,一路上瘦高的男孩看不出一点虚弱,他拿着登山杖边走边介绍着关于长□□称由来历史以及传说故事。
————
“长城”这个名称始于春秋战国时期,是长城最通用的称谓。《史记·楚世家》有记载:“齐宣王乘山岭之上,筑长城,东至海,西至济州,千余里,以备楚。”
自秦始皇后,凡是统治着中原地区的朝代,几乎都要修筑长城。汉、晋、北魏、东魏、西魏、北齐、北周、隋、唐、宋、辽、金、元、明、清等十多个朝代,都不同规模地修筑过长城。
传闻在甘肃嘉峪关附近,有一块洁白的晾经石是玄奘晾经的地方。据说唐朝玄奘与悟空、八戒、沙僧师徒四人,历尽千辛万苦,长途跋涉,从印度取经回来,闯过火焰山,涉过疏勒河,来到河西走廊。
当时天气炎热,徒弟三人皆是汗流浃背,八戒难忍酷暑求休憩片刻却被师傅呵斥,无意之间祈雨得倾盆大雨,经书潮湿,玄奘令悟空探路,得遇黑石山。
众人将经卷摊于大石之上,经卷很快晾干,却不想有几张紧沾石头拿也拿不下来,抄录经卷后继续赶路,却不想这块黑石成了白色,“晾经石”由此得名。
……
他不知疲倦地讲了一个又一个故事,一直在前面开路,尽情地欢笑着,添油加醋地将本就神乎其神的故事用最简单的语言更为生动的还原,他似乎做了很多功课,为这一次出行准备了很多很多。
他是生活的最佳辩手,用最省力的方式将自己的光与热散出去,霸道而绚丽地在众人的心上划过最为绚烂的一笔。
归途之时他精疲力竭地靠在母亲的肩膀上,真正的做一回孩子,他喃喃地说着:“妈妈,其实,这一天我等了十多年,今天是我人生中最快乐的一天。”
疾病之下他很少跑跑跳跳,闲暇时光总与书籍为伴,没有人懂得他内心的空虚与寂寞,更没有人明白那个笑着闹着的男孩有一颗敏感而又脆弱的心。
浅色的长睫缓缓合上,他轻声说着:“我好困哦,睡一会儿。”眩晕症状席卷而来,却以他的一句好困搪塞了过去,这美好的一天将会是自己离开后留给母亲最好的回忆。
淳乐要告诉母亲,曾经有一个男孩像太阳神阿波罗那样光彩夺目,而那个男孩是她的孩子,他从未后悔从精灵的摇篮之中跳出成为她唯一的孩子。
他一路上忍着晕车的恶心感,安安静静地靠在母亲的肩膀上,呼吸间带着沁人心脾的薄荷香,正如他的人一般纯净而美好。他的唇角挂着浅浅的笑,修长的手指垂在腿上,那十根手指上没有什么血色,真如葱白般清淡。
第十二章 破镜难圆
淳乐人生中第二件遗憾来自于父亲,那个将他们抛弃的负心汉,他想要问清楚究竟是为什么他与母亲终止了婚姻,难道只是因为他的疾病吗?他觉得这不能构成离婚的理由。
他背着所有人独自来到了那个负心汉的工作地点,敲了敲他的桌子一脸冷清:“谈谈吧,地方我选好了。”
他扣着鸭舌帽,穿着一身炫酷的黑色休闲装,将地点选在了酒吧,男人间的交流一般以酒开始,因为酒后吐真言,他快结束自己这短暂的一生了,但他不想留下太多的遗憾。
父母离婚后,他离自己很近,可淳乐从未去打扰过他的生活,猛灌了一杯酒后他的胃里有些刺痛,但他并不在乎地开门见山。
“我不知道是否还应该叫您爸爸,我的成长路上一直是妈妈在努力,那样一个曾经一直洗手做羹汤的女人为了我的病奔波劳碌,您呢?呵呵。”
对面的男人也猛灌下一杯酒,垂着脑袋又要了一杯,他做过很多错误的决定,曾经娶那个对自己好但却不爱的女人可能是他最错误的决定。
他被欺骗蒙蔽了双眼,残忍地从他们孤儿寡母之间抽离了出去,离婚时自动放弃抚养权的他提供了抚养费,但自此再未履行过为人父的责任。
“沉默不语,那好吧,我继续说,你根本不爱妈妈,你也不曾爱过她,你娶她只是因为她温柔漂亮,这可以满足你的虚荣心,对吧。”
男人不可置信地看了儿子一眼,又要了一杯烈酒灌下去,他不想承认这些,但事实如此,哪个男人会不爱美人,那是令人梦寐以求的生活,那也是在兄弟朋友面前吹牛的资本。
“你也从未将我当过儿子,你厌恶母亲隐瞒你家族携带遗传病,所以我六岁病发你全身而退只是为了找一个理由将过错归咎于母亲,你利用他人的善良满足你的贪婪。”
淳乐的观点犀利地戳中了男人自欺欺人的伪装,他冷笑着又灌下一杯酒,胃里的刺痛被再度放大,对面这个人是自己的生父,但他的沉默告诉已经告诉了他所有一切的答案。
揣测变成了事实,他不知道该笑还是该哭,但今天的真正目的还没达到,他是来告知这个负心汉自己快死了,那个他从未当过一天孩子的儿子快离开这个世界了。
“我今天是来告诉你,哦不对,告诉我的爸爸,你儿子大概快死了,你以后就算后悔也没用了,因为你没机会了。”
淳乐第一次喝这么多酒,不仅仅是胃里,心里也难受得厉害,他挺直了背笔直地走出酒吧,留给那个男人一个清冷孤傲的背影。
他走到一处花坛处矮下了身子,委屈至极地给安生打电话:“安生,胃好疼,你来接我好不好嘛?”
他很久没有主动示弱了,今日在酒精的渲染下让他多了更多的软绵,脸颊上也不再是之前那般惨白,染上了一些红晕,瘦高的他窝在花坛边坐着,眼巴巴地看着远处,等待着女孩的到来。
他修长而冰凉的手指嵌入腹部,压抑地低哼着:“唔,好痛哦,那个臭丫头怎么还不来嘛,我要好好收拾她,哼。”
远远的一个女孩抱着一个小包跑过来,她气喘吁吁地停下,这个点儿出门着实不太方便,因为快关门了,但是乐乐需要她啊,不管多么难她都要奔向他,那个她的心之所向。
“呼呼……乐乐……你怎么了……你怎么喝酒了?”安生肺活量不算大又缺乏运动,一路跑来实在疲惫,出门前急急忙忙灌了一杯温水,一路跑来水还是热的。
他抱紧了女孩的腰小声撒娇:“肚肚好痛,揉揉好不好?不想说嘛。”
她从包里掏出杯子递给他,又平复了一会儿呼吸才轻声说着:“那你先喝点温水,我帮你揉好嘛?乖。”
女孩的发凌乱地散着,宛如绽放的花瓣,她在他旁边坐下来,又挫了几下手心才将手覆盖在他的胃上一圈圈的揉,刚喝了一口温水的他突然放下杯子奔向另一边,扶着花坛不停地干呕,眼角渗出了点点泪花。
脑海中嗡嗡作响,他甚至站不稳,长腿难以支撑他身体的重量所以一阵发软,瘦高少年咣当一下跪在地上,手指下意识地撑地却正好撑在花坛内的泥土之中。
呕……地一声酒水混着胃液喷射出来,淳乐被呛出了眼泪,他的胃好痛,跪在花坛边不停地呕着,几乎要栽倒却又死撑着,他干净的手指染上了尘土和胃液,这是他所不能忍受的。
安生不停地帮他拍着背,无助地安慰着:“乐乐,你不要紧吧,吐出来就舒服多了,好点了吗?”
淳乐点点头,就着她的手漱口,又小声抱怨着:“我好脏,唔。”安生看了看杯子里的水,并不多了,捧着给他冲了手指,又奔到便利店买了两瓶矿泉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