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口躲着一个人,是拔了针的淳乐,他扶着墙站着,依旧有些眩晕,可是最后还是决定自己面对与母亲的关系,安生那个小姑娘不该承受那么多,即便所剩时日不多也要将她好好的护着,不让她受一点委屈。
门把手被他从内打开,脸色白得骇人,额上还包着纱布,但是叶片似单薄的背挺的笔直:“妈,我们谈谈吧,安生你回避一下。”
他冷静了下来,这样的他大概才是真正的他,女人穿着高跟鞋看着还是比他矮很多,上前扶住他的手臂,两人相对无言地走进病房,他顺从地回到病床上,浅色的睫开合后开门见山。
“妈,我知道您为了我的病付出很多,但是我甚至不在乎能活多久,我只是想和普通孩子那样回家的时候可以看到父母,想有家的感觉,您明白吗?”
温和的女人垂下头,咬紧牙关,再抬头的时候眼圈泛红,她只能对他说对不起:“对不起,我,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你。”
“爸跟你离婚是因为我患病。”他的声音很平静,没有一丝波澜,似乎早看透了这一切。
“乐乐,不关你的事,是妈妈的错。”女人泣不成声,原来儿子什么都知道,可在她眼里他永远是孩子,是她亏欠她太多。
“是因为我就承认,这又没什么,妈妈您不必把什么都归咎于自己,我的病是遗传病没错,但是这不怪你,是我自己运气不好。我病情开始恶化了,可能没几年了,所以,回家吧,我从未后悔做您的孩子。”
女人抱住儿子清瘦的身体抽噎着,原来不知不觉中自己眼里的孩子已经变成了这样这样条理清晰善解人意的样子,他主导着这一切,矛盾被他的平静轻而易举的化解。
一只冰凉的手拍了拍女人的背脊,他露出了笑容,似乎在离开人世前每解决一件事就会格外的满足,他所求不多,只想身边每个人都因为曾经认识他而可以享受世间最纯粹的快乐。
“妈,那个女孩叫安生,如果我可以一直活下去我会娶她,她说不在意我的病,所以我们在一起了,但是我会放开她,人这一生总有遗憾,没必要一直沉溺于过去和痛苦。”
女人活了几十年还没有儿子通透,挂着泪看他,咬紧了唇,被他冰凉的指尖擦去了眼泪,他捧着她的脸颊轻声说着:“别哭,我还没死呢,哈哈哈,死了更别哭,妈妈你给我取名为乐乐,要欢笑着送我。”
“乐乐,你真好。”女人由衷地感叹着。
“低调,也不看是谁的儿子,好了,我要和我小女友约会啦,拜拜。”他摆着手下逐客令,一副毫不留情的样子。
女人带着微笑走出,今天她就回家,孩子很久没吃过她做的饭了,他会很惊喜的吧,乐乐是个懂事的孩子,只是可惜疾病注定他难以长长久久,还是她亏欠了他。
进入久别的家,家里一尘不染,打开那道主卧的门她在床上看到一个很大的木盒子,里面放着他每一年拍下的唯一的照片,照片背面写着相同的日期,是他的生日。
再往下是他这些年来的奖状和证书,再往下是一个信封,里面有一张银行卡,一张薄纸,上面用龙飞凤舞的字体写着一行字:“养育之恩无以为报,唯有暴富。”
第十一章 母和子睦
那边医院里安生看着乐乐扁着嘴满脸不高兴的样子以为他受了委屈,好一阵安抚,却不想那个披着绵羊外衣的男孩心里闷坏,憋着笑胃一颤颤的抖着。
最后他捂着肚子笑得前仰后合,指着安生大笑:“哈哈哈,安生,你好傻哦,我肚子笑得都痛了。”
安生垂着脑袋将他清瘦的身子揽着,依旧卖力地替他揉着乱颤的肠胃,一副地主家的傻媳妇的样子,被淳乐宠溺地揉了揉脑袋笑着:“安生,我在跟你说笑呢,你咋当真了,我哪有那么脆弱,明天就出院。”
那个女孩茫然地看着他,情不自禁地反驳着:“医生说还要观察几天才可以。”哪知道立刻收到他的怒目而视。
“不可能,你看我听过医生的话吗?安生,你明天听不听我的?”那个男孩将话题再度抛给安生,最后得到了她的再一次妥协。
他的病情在恶化,但是属于他的、属于他身边人的欢乐从来都没有停歇过,笑着闹着使他本就没有血色的脸颊更为惨白,就连扯嘴笑露出的一点牙龈也是苍白的。
他爱惨了一个女孩,她的名字叫安生,如果可以他会像和母亲说的那样洋溢着自己的人格魅力去征服安生的父母,让他们把心爱的女儿嫁给他为妻。
只是疾病牵制住了他的步伐,他不得不抑制住属于人类最原始的冲动,血气方刚的年纪,情深似海的他可怜兮兮地问安生可不可以只是陪他一晚,夜里做了噩梦也只是笑嘻嘻地说“多大点事儿”。
母亲的回归是他意料之中,这一刻他觉得自己是人生赢家,淳乐靠在安生的怀抱里用细长的手指把玩着她的手腕,得意洋洋地说着话儿。
“安生,跟我在一起是不是超级开心呐?有没有觉得我特别像靓仔。”
他咯咯笑着,也不管自己此时头上还贴着纱布说自己是靓仔特别的滑稽,只是想将自己今日的所有多余精力都用在给他人带来欢乐上,那张写着给母亲的字条上的字龙飞凤舞,只会让母亲也开怀大笑。
“暴富”这个字眼说来也是带着乡土气息,但恰恰是淳乐的一片心意,那张银行卡里的钱并不算多,比起这些年来母亲奔波于各大法庭为他的疾病筹备资金远远不足,但是每一分钱都是靠他自己的努力得来的,一笔一笔的都是那些奖项的奖金亦或是奖学金。
他迫不及待的想要出院大概只是孤孤单单地一个人承受了太久的病魔,太过于想念被母亲牵着手走的时光,现在的他已经不再是儿时的样子,但是不管是在那温柔的妇人眼中还是在他的观念中他一直是个长不大的孩子。
疾病夺走了他太多的欢乐,将痛苦一件件地加在他瘦弱的肩膀上,但他不恨不怨,善良的女孩走进他时他张开双臂拥抱她,头上贴上纱布他也能苦中作乐。
熟练的拔掉手背上的针,垫着脚尖一路小跑躲过护士站的值班护士,他朝着安生比了一个耶的手势得意忘形,让一向不怎么喜形于色的安生也忍不住牵扯出浅笑。
这个男孩值得美好的一切,他生命余下的九百多天她要让他尽情的欢笑,哪怕到最后也要亲吻他的眉眼告诉他——如果还有来生,别说再见。
下一辈子她还要叫安生,保佑他平平安安,他们可以一起走过奈何桥,不喝忘情水,生生世世都在一起,做彼此的唯一。
这一日淳乐的母亲姗姗归来,画着庄重的妆容、穿着西装的她另有一番韵味,高跟鞋踩了一天脚后跟都有些发麻,但当她打开家门的那一刻喜极而泣,她的儿子长大了。
家里一片昏黑,除了桌上摇曳着烛光,桌子上一共摆了三道菜,都蒙上了保鲜膜,正中的是一道龙虾,一左一右两道素菜,她忘记了今天是自己的生日,直到门哗地一下被打开,他高声用自己的调唱着生日快乐歌端着蛋糕从房间里走出来。
他的眼睛里闪着些璀璨的光芒,烛光下他一向苍白的脸色也多了一丝人气儿,淳乐捧着蛋糕洋溢着幸福的笑大声欢迎着母亲:“妈妈,欢迎回家,还有生日快乐。”
已经不算年轻的女人像是谈恋爱时的小女孩那样双手抱拳抵在胸前,都忘记进门要换鞋,直到那个高出自己一个头的男孩蹲下身子取出拖鞋,他不能久蹲,因为贫血会使他短暂性的失明,但他不动声色地闭上眼睛扶着鞋柜站起来。
眼前一片光圈,他看不清母亲的脸颊,但他笑着靠在墙根上一副玩世不恭的傲慢模样:“尝尝我手艺如何?我觉着我这是五星级大厨水平。”
女人没能注意到他的异样,更不知道他靠着墙只是因为眼前一片模糊可能会站不稳,这美好的重逢不能被他的疾病所破坏,所以他依旧笑着。
黑雾席卷而来又散去的时候女人已经掀开了保鲜膜,可能是他热了很多遍所以这些菜依旧冒着热气,那个男孩坐在桌子对面看着母亲享用着晚餐,眼底浮现出粼粼泪光。
他其实想对妈妈说一句话,但那句话他就算到死也不会真正的说出口:“妈妈,谢谢您给予我生命也谢谢您对我不离不弃,我爱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