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少儿是个很开朗的女孩子,絮絮叨叨问了不少。就算她爷爷并没怎么回答,到了后来还是被她带得话越来越多。
奶奶是不是很好看?爷爷住的地方是什么样的?爹以前又是什么样的?……
卫庄一一答了。
孩子们越聚越多,最后围着他听得无比认真。
“和我走吗?”卫庄揉了揉小孙女子夫的头。
她是最乖的,很像青鸾小时候。至于孺儿和少儿,她们活泼些,像小红莲。
孙子就逊色多了,估计是随了他娘……
性格不同的孩子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终异口同声地答:“不。”
他们的理由千奇百怪。
有舍不得母亲的,有舍不得小青弟弟的,还有舍不得隔壁谁家儿子的……
他们很聪明,知道爷爷只会带他们走,不带母亲和青弟。
卫庄沉默。
“生而为奴为婢,你们,有没有恨过父母?”
孩子们又答没有。
“没有孩子会恨自己父母的!”卫长君说。
“爹也没有恨爷爷,”卫孺儿撑着脸:“爹说,爷爷是很了不起的人!是他最崇拜的人!”
其实后面还有一句。
爹还说,他是爷爷最没有用的孩子。
她知道,爹和爷爷之间可能发生了什么。可是看爷爷的表情,又好像父子和谐。
卫庄嗯了一声,抬头仰望星空。
这些星星里或许有一颗,是他叛逆的小儿子所化。
正在天上看着他,还有孩子们。
卫庄停留了一个月。
他把自己毕生所学讲出,卫长君用笔记下。兵家、纵横家、法家……他知道的,全都留了下来。或许,未来会对孩子们有所助益。
尽管他们只是平阳府家奴之子。
他还留了大部分的钱,给儿子的遗孀。她为了孩子和家选择别的男人,他不怪她。
这是他仅能做的。
赤练和孩子们留在谷口等待。
看到卫庄独自返回,她的神色肉眼可见变得失望。
“小六还是不肯回来吗?”她迎上去,搂着卫庄的手臂。
连母亲生病都不能让他回来……
“他过得很好,”卫庄掩去眸中情绪,安抚地抱住她:“他说让你好好养身体。这小子没脸,想等他生了孙子再带全家回来,让你体会一下子孙满堂。”
几个孩子对父母的腻歪见怪不怪了,安稳地跟在后面。
“爹,那侄子生不出来儿子,弟弟就不回来了?”卫辰问。
“嗯……”
卫庄只是扯了个谎。
失去儿子的痛苦,他一个人承受就好。
她和孩子们,不需要知道卫黎的死讯。
她们该知道的,只是卫黎在外过得很好罢了。就算卫黎迟迟不见踪影,他也可以借口是卫长君一直没生出儿子,卫黎不肯回来。
“这样吗?这个臭小子!”赤练信了。
卫庄放松了些。
“所以你要养好身体,等那臭小子回来,亲自收拾他。”他说。
一家人逐渐走向山谷深处,初升的太阳照在他们身上,很是温馨。
是黎明。
尾声:世外桃源
村子里来了个外人。
卫霄得到消息后急忙去看,那人穿得怪异,打扮也奇怪。村民们正围着他问东问西,还有胆子小些的不敢搭话,远远站在角落里看。
在人群的边缘,他看到了姬长泠。
这丫头胆子特别小,从前跟着他们上树摘果子都腿软,今日竟还有胆量看热闹。
他定睛一看,果然,姬长泠的身体都在微微发抖。
还是胆子小啊……他心中喂叹。
“霄哥!”姬长泠发现了他,立马跑了过来。
她揪着卫霄的袖子,指了指被村民围在中央的中年人:“就是他,从外面来的!”
卫霄嗯了一声,表示自己知道了。
片刻后,他才开口。
“去叫你哥他们过来。”
村子里没有村长,但是大事都由卫、姬、张、王、嬴五家共同决定的。说起来,他们这些青年的父母乃至祖父母都在,只是不大管事罢了,早早地让青年们历练。卫霄又是五家这一代里年纪最大的,很多担子都落到了他身上。
比如今日这事,他就需要将其他四个兄弟叫过来。
见姬长泠迈着小步子离开,卫霄摇摇头。
这小胆子,最容易被人欺负了。不过他们祖上有亲,姬长泠的大哥也不止一次提过担忧妹妹的婚事……他就“勉为其难”地照顾她吧。
那名闯入的外人叫吴溪,是个渔夫。
当卫霄问到他是怎么进来的时,吴溪答:“我沿着溪水一直走,那边有个小的洞口,想着进来瞧瞧,就碰到你们了……”
洞口?
卫霄和赢司岚对视一眼,发现对方的神色同样凝重。
祖先出身鬼谷,早将四周布下鬼谷奇门之术。按理说,不会有外人找到这里才是。难道是时间久了,阵法松动?
凭他们几人,能否修补这个阵法呢?恐怕不行,若是真的要修补,得请长辈们出山。
其余几人倒是很好奇。
尤其是姬长泠的大哥姬长膺。他从小就对外面的事很好奇,只是被家人管着出不去,否则一定学长辈口中的某位先人,偷偷溜出去看看。
那位先人是霄哥家的,离开后再也没回来。
原来外面已经多次朝代更迭了……赢司岚心想果然祖先说的不错,人的贪念永无止境,没有一个朝代可以长久下去,祖先的大秦也没能传递万世。
“我们在这里避世而居很多年了,祖先们躲进来时,还是秦二世皇帝胡亥大肆屠戮那会儿……”最年轻的王蔼说。
“咳——”
卫霄以拳抵唇轻咳,同时给了王蔼一个耐人寻味的眼神。
他说的太多了。当年会被大肆屠戮的,绝不是普通人。对着外人说那么多,若是对方心怀不轨……
王蔼很快意识到不对,急忙顶着卫霄的目光闭了嘴。
最终是姬长膺热情地请了吴溪回家。
他太好奇了,非要把外面的事问得彻彻底底不可!
尽管人都走了,卫霄的眉头还是拧着的。
“还在担心吗?”张垚拍了拍他的肩,安抚道:“我瞧着,这人挺老实的。”
长相憨厚,又只是个普通渔夫,意外闯入而已。
应该……不会有什么事吧?张垚心想,卫霄是不是有些太谨慎了。
“谁知道呢?”卫霄收回目光,一脸无奈。
不止姬长膺,村子里很多人都对这个外人充满了好奇、对外面的世界充满了好奇。
实在不好管啊……
吴溪在姬长膺家住了几晚,他记挂着自己家人,世事又讲得差不多了,这才提出告辞。
卫霄的本意是,把人留在村子里,防止村子的位置泄露。可吴溪是有家人的,他也不好强留。
至于杀/人灭/口的事,他做不出来,也没有人能做出来。
杀/人,只存在于祖先那里。避世几百年,他们早就适应了安逸的生活,打架都少有,杀/人这种事早已成为传说。
五名青年嘱咐了多次,要吴溪不要把他的经历说出去,但卫霄心里还是没底。
这样的经历,足以让他闻名于世,人的贪婪是很难预测的。
是修补阵法还是……?
五个年轻人商议一番后,艰难地达成一致。
迁徙。
位置一旦暴露,村里几千人都将陷入危险。
“那……我去通知大家。”张垚脚底抹油,留下这句话后就跑了。
姬长膺见状,也跟着跑了出去。
毕竟他们都知道,真正的困难不是带村民们离开,而是说服大家的长辈。
迁徙是一个浩大的工程,长辈的恋乡情结更是横亘在中间的大山。
“算了,我们陪你去吧。”赢司岚叹了口气。
王蔼尽管怀着义气不跑,却还是在担心。
“我也去。不过先说好,霄哥你打头阵!”
“嗯,我打头阵,”卫霄眼珠子滴溜溜地转了两圈,嘿嘿笑道:“先去把姬长泠找来。”
长辈们最疼爱姬长泠了,带着她,起码不会被活活打死。
这种忤逆不孝的行为,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卫霄的背上全是藤条抽出的伤,血淋淋的,姬长泠正哭哭啼啼地给他上药。
“好了,别哭了,你这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命不久矣、英年早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