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手中执箫，对着他笑得温柔。
他知道阿雪不是内奸，因为那些消息都是他传递出去的。阿雪现在应该已经回到了她哥哥身边，赵高会保护好她……
“共奏一曲吗？”雪女朝他伸出手，是在邀请他：“我们的阳春白雪，许久没有合奏了呢。”
好。
他点点头，眼睛却是再也没能睁开。
一片真心遭拒绝，要事相商寻卫庄
青鸾母女到咸阳宫时，嬴政正独自坐在大殿之上。
宫殿中除他之外，再无别人。就连“如影随形”的影密卫，也只敢在殿外守着。
“父皇……”嬴欢远远站定，不敢靠近。这是上朝的地方，她身为女子根本不该进来的。
父皇怎么不回寝殿，在这坐着？她在心里直嘟囔。
嬴政看到女儿后，神色略有松动。他摆摆手：“没事，阿媛先回去吧，父皇晚些时候再去看你。”
这就是有话要和母亲说的意思了。
嬴欢低低哦了一声，全了礼后独自离开。
离开时又三步一回头地看向母亲，她有些担心。担心母亲趁着没人，再给父皇补一刀……
直到嬴欢出了大殿，殿门被宫人关上，嬴政才朝着青鸾伸出手：“来。”
青鸾思索片刻，只好提着裙子，绕过立柱，最终从侧面拾级而上，来到嬴政身边站着。
没有就着他伸出的手，嬴政也不恼。他沉默了片刻，问道：“你看到了什么？”
他总觉得，她是这世上最懂他的。就算分开了这么多年，她应该还是会懂他的。
青鸾站在这里，平白生出一种睥睨众生的感觉。做皇帝能看到的，原来是这番景象。
这就是他费尽心机达成的抱负吗？
她偏过头盯着嬴政的表情，无所畏惧地答道：“我看到你很孤独，而且，你不愿意承认这份孤独。”
庞大的帝国固然强悍，可嬴政得到的只有上位者的孤寂，和越来越重的担子。
他自己应该也意识到了。从前自称“寡人”，现在却自称“朕”。
不愿意承认自己是个孤家寡人，只能用称呼来欺骗自己，真是可悲。
嬴政紧绷的面色却突然放松了下来。
她果然是懂他的。
“朕立你为后，如何？”
这种难得有人懂他的感觉，实在是无法表述。嬴政只觉得心花怒放，顾不得再纠结她与高渐离的刺杀有没有关系、她是不是也想杀了他，只想立刻把自己最好的东西捧出来给她。
他觉得自己这最好的东西，就是空置的后位了。
说来可笑，他的小鸾能够轻易地明白他的想法，就如那年她察觉到自己有接回母后的意向后，主动找了个台阶给他下，自己却看不懂她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但他猜，一定和她哥哥有关，和阿媛有关。
立后可以大赦天下，顺势赦免卫庄的叛逆之罪，她会开心的。她做了皇后，阿媛的身份跟着涨，可以嫁给这世上最优秀的男人，再安稳地过着尊贵的生活……
“不如何，”青鸾轻嗤一声，撇开脸：“我不想做什么皇后。”
做皇后？等嬴政死了，她就要留在宫里继续做太后，最后老死在宫里，还怎么去陪阿媛、怎么回故土安享晚年？
皇后还要管事、管宫人，她实在懒得管。
嬴政果然不能理解她的想法：“为什么不做？做了皇后，我们就是真正的夫妻，而不是之前那样……”
他能想到平等的爱，就是先成为真正的夫与妻。
做了皇后，她就会和他一起写进后世史书之中，同受世人尊敬……
谁要和你做夫妻？我想做的是寡妇。
实话不能说，青鸾只好耐着性子同他虚与委蛇：“做皇后太累了，后宫那些事都要管，我不想。”
这话也算真话，她是真的不想管事。
瞧她“真诚”的样子，嬴政只好妥协。不立后，还封她做夫人。
心满意足的青鸾这才想起此行的正事，问道：“我听说你要给阿媛说亲事？”
嬴政嗯了一声。
“王离不行，”她绷着脸，表情比说亲的正主儿嬴欢都抗拒：“他在东郡狎/妓。”
这还是在连云山上，听哥哥重新分析农家局势的时候得知的。
王离有个相好的女子，也是东郡醉梦楼的花魁。不过那女人是农家弟子，自然不会像她说的那样不堪。她只是想加重一下事情的严重性，让嬴政知道王离并非什么好人。
嬴政垂下眼，思考片刻后，只道：“传闻不可全信。明日朕设私宴，到时候你亲自见见。”
王离已经是目前最好的人选了。蒙恬的次子同样年少有为，可是为了平衡帝国内部势力，阿媛不能再同蒙家结亲。
蒙恬的长子已经娶了他的二女儿，王家却只有一个未婚的独苗王离。若是再将阿媛嫁去蒙家，固然是对蒙家的恩宠，但难免再次引起两家不和。
蒙、王两家之间需要平衡，而用来平衡他们的，就是皇家同等的宠信。
张良在半路遇上了白凤等人，两边一同根据卫庄留下的信息找了过去。
这地方比连云山还要隐蔽，赤练亲自出来接他们。
“呀，哪来的小姑娘，长得还挺漂亮，”她目光落在从没见过面的伏娉婷身上，冲着张良笑道：“子房哪捡的女儿？告诉我，我也捡一个去……”
她把伏家兄弟姊妹四个全当成张良收养的孩子了。
这样想也对，毕竟伏念已经把孩子全部交给他照看。
连日赶路还要照顾四个孩子，张良有些疲惫，这会儿也没了开玩笑的心思，只客气道：“烦请殿下带我去见卫庄兄，良有要事相商。”
有事叫卫庄兄，无事叫先生。这么多年过去，子房竟也变成“狐狸”了。
赤练转过身引路，又轻声嘱咐道：“给你提个醒，别说和墨家或是青鸾有关的事。”
后面的天明等人并没有听到，张良走近了些：“这是为何？”
“高渐离心机深沉，原想借着把青鸾骗回咸阳的机会获得嬴政信任，并趁机将其击杀。但嫂嫂今天早上刚到了消息，他刺杀嬴政失败已经伏诛，青鸾却还被嬴政留在咸阳……”
也难怪卫庄大人生气，引狼入室，还赔了个妹妹出去，姬一麟“助纣为虐”，在他们安顿好后又挨了顿打……
打从高渐离把人骗走那日开始，卫庄大人就不大待见墨家那帮人。若不是盖聂劝说，大人早将墨家弟子赶出去了。
原来是这样。
张良揉了揉眉心，低声道：“我记得了。”
婚事（一）：设宴
皇帝设宴，通武侯王贲携儿女、妻子入宫。
王瑶随着父母一道走在外宫的甬道上，王离和王安庚则并肩走在最后面。
王离轻瞥了兄弟一眼，笑道：“原来上次那位，是公主的母亲。”
“不错。”
想到多年未见的青鸾公主，王安庚清俊的脸上出现了一抹轻松，继而又被担忧替代。
王离对这门婚事的势在必得，只怕就是青鸾公主也无法干涉。况且就算婚事破灭，也轮不到他娶阿媛公主。
“你不必担心，”王离安抚似的拍了拍他的肩膀，冲着妹妹的背影扬起下巴：“小瑶喜欢你，父亲也看好你，加上罗网的那层关系在，你的前途可谓是十分坦荡。”
可他不喜欢王瑶。
王安庚板起脸，想要反驳他，谁知王离先一步打断他：“我懂，我懂，下次不再这样说了。”
不就是脸皮薄，怕背上个“入赘”的名声？他都懂的。
男人嘛，要面子。
话被堵了回去，王安庚有些郁闷。可他受义父一家恩惠太多，王瑶又是个姑娘家，不能明着把话挑明折了王家的体面。
他便开始思索着，该找个什么时机，私下把这事同王瑶说开，让她回去劝劝家人……
嬴欢今日特地穿了最漂亮的衣裳，起了个大早叫宫女替她打扮。
父皇设宴，安庚哥哥也要跟着王家人进宫。而且王瑶也来了，她可不能输，一定要在各个方面压倒王瑶才行。
她母亲比王瑶母亲漂亮，她长得比王瑶漂亮、穿得比王瑶漂亮，她父皇比王瑶父亲英俊，她的弟弟胡亥比王瑶的哥哥王离英俊……
哼，王瑶对安庚哥哥那点心思她早看出来了。想和她抢夫婿？
没门！
胡亥也听了姐姐的安排，怎么华贵怎么穿。他长着一副胡人的面孔，配上华美衣衫，倒也成一番奇特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