翰林院还在拟旨,拟着皇帝的赐婚圣旨。
季玦的工作依然是修书,说多不多,说少不少,在故纸堆里钻研到忘了时间,一天就很快过去了。
钱二郎今天没来接他,想必是要办什么事。
只是回到家听说江琏还在跪着,不由皱了皱眉。
“一天一夜了。”季玦道。
江瑗叹了口气,道:“一天一夜滴米未进,这样下去……皇帝还未见他。”
“可有其余什么旨意?”季玦问。
“亦没有。”这恐怕是唯一的好消息了,至少说明皇帝还下不了决断。
“拖着也好,林将军那边,也能赶些时辰。”江瑗又揉了揉额角。
也不知皇帝陛下到底怎么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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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折断了一支笔,宫女太监们跪了一地。
他想批折子,却心烦意乱,连字也看不下去。
他“啪”的一声,把茶盏扣在桌子上。又开始倒酒。
林总管传了膳,劝慰道:“陛下好歹吃上一些。”
皇帝的手拍在桌子上,又想扔了筷子。
他最终还是问道:“还在那里跪着呢?”
林总管点了点头,道:“一天一夜,不说渴不渴饿不饿,要是把腿跪坏了,那不就……”
皇帝皮笑肉不笑道:“他腿坏了,也省得让朕自己打。”
林总管叹了口气,又摇摇头。
皇帝嗤了一声:“他亲娘都不管他,你管他做甚?”
林总管给他斟酒,掏心掏肺道:“我也是看着二殿下长大的。从陛下登基,到二殿下加冠成人,这么多年过去,二殿下无论才学品德,还是对陛下的孝心,我也看在眼里……您那个护膝,拿来泡酒的雪莲……还是二殿下年前寻的。”
皇帝沉默不语。
“从大行皇帝那时,跟了陛下那么多年了,也见过不少事……陛下,哪个人没犯过错呢,年少慕艾,也是常有的事。田舍翁家的哥儿姐儿,还不懂事跟人私奔呢。”
皇帝喝酒喝得急了,咳了几声,才捂着胸口道:“只是这老二,着实不着调,他现在跪在这里,为了这么个小事,是给谁脸子看呢!”
“二殿下能来找您,也是亲近您呢。”
“朕怕折寿!”皇帝骂了一句。
他之前是有杀心,岂料老二知道的挺快,这么一跪,他反而犹豫了。
皇帝眯着眼睛,烦躁道:“他跪在那儿,是你教他的?”
林总管忙不迭跪下,无奈道:“陛下明鉴,给我十个胆子,我也出不来这种馊主意。”
皇帝气笑了:“你也知道是馊主意!”
本来可以只当是家事,二皇子现下那么一跪,该知道的都知道了,这就架着皇帝下不来台。
“老二他知道朕给他定这门亲,是为了什么,他却还能来这么一出……”皇帝甚至站了起来,来回踱步。
林总管这次没有接话。
“这孩子什么都好,就是太重感情拎不清……”皇帝又重重地叹一口气。
他何尝不是看重老二重感情?论才能,老三老四虽然不比他好,却也差不了哪里去。可若是太重感情,便不合适了……
至于拎不清,二皇子挺聪明,可他还能来,说明他真的觉得皇位没一个戏子重要。
“若是个女子,一顶小轿抬进去也不是不成。”皇帝突然说。
林总管又开口道:“陛下或许可以换条路想想?倘若是个女子,或许还得想想那女子的娘家?”
皇帝沉吟不语。
“幸好如今这个……”林总管道。
他虽有未尽之语,却说的明明白白。
幸好如今这个是从育婴堂出来的,父母早亡,没有家族,甚至是个男子。
只要不能生,似乎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老二就是拿捏朕的心软。”皇帝坐了回去,还是迟迟下定不了决心。
“那个柳青荧,真是被老二强迫的?”他这么问着,却也知道怎么回事。
他只是想找个台阶。
林总管点点头。
“不争气的东西,老二真是活该。”皇帝说着,又来了气。
林总管见他似乎有退一步的意思,谄笑道:“陛下,二殿下虽然跪在那里,可到底因为什么却没挑明,只要没挑明,这面子上就过得去。”
皇帝点点头,却还是不开口。
“说白了,这还是陛下父子间的私事。”
林总管说完这句,再不开口。
皇帝越想越觉得,这事也不必如此,再强闹下去,杀了那个戏子,反而伤了父子情分。
至于林将军那边,又干他什么事?这分明是二皇子与二皇子妃的事,和二皇子与他岳丈的事。
那个戏子死不死,也跟他没关系。
他咳了一声,道:“他愿意跪就让他跪。”
只不过,他或许可以再让东宫的位子等几年……再看看老三和老四,也不是不行。
林总管知道皇帝口是心非的毛病,小心翼翼道:“那陛下,我去叫二皇子起来?”
皇帝瞪了他一眼,骂道:“就你操心,去吧,让他滚回去吃饭,别杵在我这儿碍眼了。”
林总管点了点头,出去后抹了把后颈,抹了一手的汗。
作者有话要说:皇帝还是挺像个普通人家的爹的。不过他是偏心眼,想皇位继承人的时候想老三老四,潜意识反应连老五都莫得23333
怎么说呢,这篇文写到这儿,其实就你们几个人在看,感谢你们一直都有留评显得我没那么惨!
笔芯!
第49章
江琏快马过长街。
他出府时一腔意气,回府时满身疲累。
他急到仪容未整,就去见柳青荧。
他想冲进那间带着锁的屋子,却又停在了门前。
他深深叹了一口气,才让人打开房门。
门内的柳青荧下意识眯了眯眼睛抬头望,看到了逆着光的江琏。
“二殿下?”他说。
江琏冲上去,一把抱住了他。他的手摸上柳青荧的发顶,把柳青荧狠狠地摁进了自己怀里。
他力气很大,仿佛要把柳青荧融进自己的骨血里。柳青荧的腰被箍得极紧,脸埋在他的怀里,他有些不适地拧起了眉,却最终什么也没说。
“让我多抱一会儿,就这样,让我多抱一会儿。”江琏的语气仿若劫后余生。
他抱着柳青荧,就像抱着失而复得的珍宝。
柳青荧埋在他带有檀香味儿的怀里,思绪却漫无边际。
等他维持这个姿势维持到酸麻的时候,他终于轻轻推了江琏一下,从他怀里出来。
他打量着江琏的脸。
眼下青黑,面色苍白,嘴唇有些干裂。额头微微红了,眼角多了一道细小新伤,正在慢慢凝成疤痕。
他笑了笑。
江琏意识到了他在笑什么,也跟着笑起来:“我应该没破相吧。”
柳青荧不摇头也不点头,倒是吓到了江琏。
他进了里间拿镜子,边走边道:“不是真破相了吧?”
柳青荧跟在他身后,在柜子里找到了药瓶。
他把江琏按在椅子上,凑近了检查他眼角的伤,然后亲自为他上药。
“被砸了?”他问。
“一个花瓶,一个茶盏。”江琏说。
“还好碎瓷没有扎进去。”柳青荧一边涂药,一边把他鬓角的发拨到耳后。
江琏只看着他笑。
涂完了眼角,柳青荧半蹲下来,撩起江琏的袍角。
“你干什么?”
柳青荧没管江琏说什么,他把江琏的裤腿扯上来,看见了江琏的膝盖。膝盖上青青紫紫,显然伤得不轻。
“殿下先沐浴吧,然后再传太医看看。”
“不是什么大事。”江琏道。
他嘴上这么说,却还是听柳青荧的,让下人准备沐浴。
“我去叫厨房拿些吃食。”柳青荧说。
他转身欲走,却被江琏拉住了袖子。
“让我再看看你。”江琏说。
柳青荧沉默一瞬,留了下来。
江琏又笑了笑,道:“你鲜有这么乖的时候。”
柳青荧没理他,只默默帮他散发更衣。
经过这一遭,两个人想说话,却都不知道怎么开口,室内便只余水声。
侍女送来了厨房新做的午膳,江琏勉强填了肚子。
里间的门依然关着,柳青荧咬着嘴唇,把江琏按在床榻上,眼神微动,睫毛鸦羽一般颤了颤。
他平日里的眼睛就足够动人,现在更加摄人心魄,透露出了几分暧昧不明的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