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小愉答应的很痛快,等白芷看不着他,他自己偷偷摸摸取了个小铲子,跑去门口堆雪人。
花城的雪下不大,地上薄薄一层积雪,想要铲出雪堆,几乎不可能。
白小愉忙活了半小时,蹲在地上,看着小半堆泥雪发呆。
动画片里看到的雪人,好像是全身白。这黑漆漆脏兮兮的雪,堆出的能叫雪人吗?是雪人里的坏人吗?给坏雪人该配什么颜色的鼻子呢?
他正自困惑,路边停下了一辆车,从车里下来个青年,上了台阶,站到了他面前。
他仰起小胖脸看了看,认出此人有些眼熟,刚想要依着性子先问声好,忽然想到他妈妈最近叮嘱他不能和不熟的人搭话。他豁的站起身,小铲子横在胸前,“呔,何方妖怪,竟敢阻俺老孙的路!”
沈燃蹙眉看着这个萝卜头,白小愉脸上的防备神情他很熟悉,顾苗苗就经常用这样的表情看他。
果然是母子。
他垂首盯着白小愉看了一阵,上前弯腰把他松了的围巾裹紧,问道:“顾苗苗,真的是你妈妈?”
白小愉被他的温柔攻克,点了点头。
沈燃又问:“你爸爸在哪里?”
白小愉半张了嘴一动不动。
一秒,三秒,五秒,十秒……
沈燃眉头又蹙,抬手在他眼前晃一晃,问:“这是几?”
白小愉忽然像是从梦里醒来,怔怔说了一句:“我好像……没有爸爸……”
他似乎是第一次发现这个事实,丢了铲子就往馆子跑,边跑边喊:“妈妈……我爸爸呢?我怎么从来没有见过我爸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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馆子不甚安静。
白小愉正坐在自己专属的小马扎上,仰着头哼哼唧唧,等白芷给他一个确切的答案。
白芷对沈燃的不满又加了几分。
提什么不好,偏偏要提爸爸这个话题,这不是给她平静的生活增加烦恼吗?
她给白小愉使个眼色。
上楼去。
白小愉和她再没了默契,坚持问她:“我爸爸在哪里?我也要有爸爸!”
白芷没好气的瞪一眼桌对面的沈燃,对白小愉道:“西游记要开了,你去楼上看。”
白小愉坐着不走,嘟着嘴撒娇:“我想有个姓孙的爸爸……”
白芷有些搞不懂她儿子的脑回路。孙是哪里来的?
白小愉补充:“孙悟空,我想让孙悟空当我的爸爸,最最威风啦!”
白芷扶额,向他摆了摆手:“是是是,我们家的大秘密终于被你发现,你就是孙悟空的孩子。你快去楼上,去电视机里看你爸爸。”
白小愉终于展颜欢呼一声,咚咚咚跑上了楼。
大堂里,白芷冷冰冰看向沈燃,“孩子不是苗苗的,是我的。”
沈燃狐疑的看着她,半点都不信。
她耸了耸肩:“之前苗苗想考验她喜欢的人,才拿白小愉当试金石。她不喜欢你,犯不着考验你。”
沈燃垂下脑袋,不动声色的表象下,是深深的落寞。
白芷回想起这回他替苗苗做的这些事情,又有些不忍心,“苗苗从来不是一个在困境前止步不前的人。她去堵老赖,吃了大亏,出院后就能找个在柔道馆做清洁的兼职,跟着学拳脚。她有一段时间怕黑、怕狭窄空间,她就天天往这些地方钻,强迫自己改变。”
她叹了口气:“沈燃,你和苗苗失联了八年,她想念你的时候百般想念,一旦决定放手,就绝对不会还在原地等你。她和你以前熟悉的那个她,已经完全不同。”
沈燃久久的坐着,直到最后才几不可闻的说了句:“我想再试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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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面图、剖面图、透视图、各种动画与模型……
顾苗苗一份一份把画出的图检查过,保存在同一个文件夹里,转换成压缩文件,准备第二天花木深再来时,她借用他的手机流量,把文件发出去。
外面已经全黑,时间才只是晚上八点。
她起身揉了揉酸痛的肩颈,做了几个热身运动。等出了一身汗,进卫生间洗了个澡。
再出来时,拿起茶几上的一部旧手机,开始搜索网上的消息。
手机是若干年前的款,手机里搭的卡更是2G时代的卡,上网卡的要命。想看图片之类的根本不可能,只能勉强拿来看看网页上的文字。
她不得不承认,沈燃的出手,确实让她的热度极快下降。还不到一周,已经有好几茬新热点把她的事情覆盖。
仅剩的讨论量,都集中在法律的范畴。
论道德,她是心虚的。论法律,她却一点不怕。
她搜完了消息,放回手机,坐在台灯下,拿出魔方拧了两圈。
花园外像是有什么动静,她忙住了手,透过落地窗往外面望了出去。
雪片扬扬撒撒,萧瑟的花园没有什么装饰,积雪平整,没有一个脚印。
四周围墙看不出动静,只隐隐能看到花园门下的缝隙,似有什么遮挡了路灯的光线。
她悄悄拉开门站了出去,从小电驴后备箱取出双截棍捏在手里,站在檐下等了等。
如果是正常客人,敲门、出声询问,这是最基本的操作。然而她站了好几秒,能隐隐听到花园门的窸窣响动,却一直没有敲门声。
会不会是顾老头?他受到最近风波的影响,终于知道了她的处境,所以偷偷摸摸溜回来了?
她很快打消了这个念头。
元旦前,小区的安防系统才升级过,老顾即便手里还有以前的业主卡,也不可能越过新系统进入小区。如果他伪装成别人想进来,保安必定会先通过视频电话和她联系。
究竟是谁?
花园没有开灯,靠近檐下的唯一一棵香樟树,像是黑暗里的巨人,沉默的陪伴在她身边。
她深吸一口气,紧紧捏着双截棍,放轻了脚步,一步一步向花园门靠近。
在离门只剩下一米的距离时,门外忽然有了说话声。
说话声不大,像是两个男人互相在寒暄:
“也,你怎么在这里?”
“呀,你也来了?”
她倏地拉开花园门,扬起双截棍打了出去。但听“啊……”的一声痛呼,有个脑袋隐隐反光的黑影抱着手臂蹲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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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厅里,顾苗苗取了冰块递过去:“你大晚上过来不出声,挨了揍能怪谁?自己去敷。”
于文海呲牙咧嘴的接过冰盒,捏了一个冰块,擦在卷起了衣袖的手臂上。
小臂上有一块明显的青紫淤痕,才打上去的时候是粉红色,现在已经开始重口味。
隆冬,没有开地暖,冰块。
这几个关键词加在一起,冰块刚擦在于文海的伤处,他先打了几个冷战,扬声道:“沈公子,你劝劝小姐,让她别这么省钱,先把地暖烧起来成吗?”
沈燃没有掺和进两个人的谈话里,他正在厨房,把他带过来的食材一一放进冰箱。
这是时隔八年,他第一次出现在顾家。冰箱还是数年前的款式,连早先他贴在冰箱上的一个磁贴都还在。
冰箱并非空荡荡,他去集团的这几天,花木深每天送来的食材极丰盛。肉类、蔬菜、水果,应有尽有。
他把冰箱里堆放的乱糟糟的食材拿出来,重新规整一遍。
肉类全部放在冰冻区,蔬菜和水果放在冷藏室,牛奶叠放在冰箱门里。
等关了冰箱,又转过去打量整个厨房。
厨房用具都是旧物,虽然擦洗的十分干净,颜色却都黯淡。
他出了厨房,打量着顾家的客厅。
原来的皮沙发换成了布沙发,比以前更宽。沙发上还堆放着被子枕头,摆明了被拿来当床用。
沙发一端的落地窗前,是一个电脑桌。电脑桌被当成了多功能桌,桌上除了笔记本电脑,还放着茶包、几本书、两个杯子、几支护肤品等等。
房间没有烧地暖,沙发旁边倒是有足足三架电热油汀从大到小排列,却一个都没有使用。
外面此时下着雪,房间里就显得很阴冷。
他眉头微蹙,转头看向顾苗苗。
她正坐在机车座椅上,低垂着脑袋拧魔方。
手指灵巧的舞动,魔方便似有了灵性一样或前或后的翻滚。
她只穿了一套薄薄的家居服,头发还有些湿润。脚上是一双半包的棉拖鞋,露着脚跟。
她在他那里的时候,坚持要回来,他从她的身姿找到了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