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开始有点后悔今天不该带她过来的,原本他只是想让她见识见识他的工作,了解他所处的行业情况,或许这里面其实还含着他的私心——他希望她能接受他的全部,不论是他这个人还是他身后所掩藏的那些东西。
他踌躇着是不是该说些什么安抚她,但出乎意料地,她先是垂下头思考着,然后转过头望向他。
“我看你这工作不仅需要体力,还需要严密的逻辑和不低的智商啊!”她的语气里也不知道是不是在调侃他,脸上还微微带着一丝笑意。“如果排除你工作的危险系数的话,倒是挺有意思的。”她说。
他愣住了,原本沉冷无波的神情仿佛像破冰了一样,透出一抹他自己都没察觉的鲜活。
“我每次在画画的时候,也总是在不断地发挥自己的想象力,甚至有时候还会代入到我所画出来的那个世界里。”她的头四十五度地向上仰望着,仿佛那里刻着她构建出来的虚拟画面。“不过外人一般是很难体会到这种奇妙的感觉的,他们总觉得我在无所事事不务正业,完全不明白我做这些的意义是什么。”
他唇角不觉翘起,他完全理解她话里的“他们”指的是哪些人,不过那里面绝不包括他。
他们静默了片刻,车外的天空一点点暗下来,城市的灯光似乎也照亮了整个夜色。
她原本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直到他的车停下来,他提醒她下车。
“这……这不是我家啊!”她茫然地打量着四周,这个小区稍稍有点偏僻,却干净整洁,井然有序,颇有一种悠然世外的感觉。
他下了车,锁好门后便握住她的手腕,带着她往小区里面走,脚步丝毫没有停下,仿佛他早就确定好了他们的目的地。
“喂!”她还想问他,他却只轻松一笑,慵懒地朝她身上瞄了一眼。
“你确定想回去吗?”他用眼神示意她看看自己。“你如果以这样的模样回家,你确定你母亲不会对你严刑拷问?”
他这么说自然只是调侃,不过她刚才因为躲在淋浴间里偷听宋如意的电话,衣服裤子多多少少都有点淋湿了。董秀敏是个严苛又刻板的人,看见她这样子不可能不问,他不想她被自己的母亲问询责备,干脆就带她回自己家了。
他打死不承认自己还有别的私心,脸皮厚地问都不问她就直接将她带回了自己家。
莫可一怔,这才后知后觉地低下头看着自己那被水淋湿了的衣服和裤子。刚才刚从健身会所出来的时候,她一心只想着宋如意和她听到的那些信息,而程否也根本没有给她思考那些的时间,话都没多问几句地就拉着她上了他的车。
现在她人都到这里了,总不能再矫情地吵着要他马上就送她回去吧?
她很快就跟着他进了他的家,那是一间面积不算太大的复式公寓,上下两层,都装修得明快而敞亮。她原本以为像程否这样的男人会喜欢黑白灰这样的冷色调,但进来打量一圈之后她才发现,他似乎比较偏爱咖啡色和暖橘色。
她站在玄关那里愣愣地瞄着沙发那边铺着的羊绒地毯,一时竟忘了走进去。
还是程否轻轻推了下她,微微笑道:“怎么,不敢进去?还是害怕这里不是我的家?”
被他这么一说,她这才有点尴尬地开始脱鞋。这房子里的每一处似乎都干净得不像是有人住过,她的一举一动也不自觉地变得小心起来。
“这是我几年前趁着房价还没涨起来的时候买的,”他一边解释一边帮她从鞋柜里拿出为数不多的几双备用拖鞋,有男式女式,可真正穿过的屈指可数。“不过我很少回来住,就是家政人员每个月会过来打扫打扫。”
她汲着拖鞋缓缓走进了他的客厅。她看到在沙发那上边有一排巨型银色吊灯,也许是水银的,打开的时候有种穿透地面的锐利感,好像在这排水银灯下,一切都隐藏不住。
他打开了饭桌这边的吊灯,一抹橘色的暖光柔和地亮了起来,似乎也让她的心情也跟着柔软了几分。
“这里边就是卫生间,你可以去洗浴整理一下自己。”他指着靠近饭厅那条走道说道,然后又指了指楼上,耸肩一笑。“我去楼上洗漱一下。”
她不自觉地点头,刚要走进卫生间,却听到他在她身后喊了一句:“等等。”她一愣,就见他率先走进卫生间,也不知道从哪里翻出来两条还未开封的新毛巾递给她。“你用这个洗吧,换下来的衣服我可以帮你拿到烘干机烘干。”
他经常出差,也经常需要住宾馆酒店,所以家里也免不了积了一堆毛巾牙刷什么的。
她从他手里接过毛巾,也不知道是从哪里冒出来的紧张,低声说了声谢谢就赶紧躲进他家的卫生间了。
直到关上门,她才靠着门不自觉地松了一口气。她不明白,之前在健身会所的淋浴间的时候都不像现在这么紧张,怎么现在因为来到他的家,此刻又只有他们两个人,她就变得这么……不知所措。
还好她也只是慌神了一会儿,就立马开始清理起自己了。用新毛巾打湿仔细地擦拭了一下全身上下表面的皮肤,她又开始用力去拎那几处被打湿的地方,想让衣服干得更快一点。
程否洗漱的速度远远比她快,在她还在卫生间里磨磨蹭蹭的时候,他已经换了身干净衣服下来了。
“你洗好了吗?”见她迟迟不出来,他不禁有些纳闷,忍不住上前去敲了敲门。
“我……我马上快好了,你等一下啊!”直到她关上门开始准备洗漱,她才发现自己连件替换的衣服都没有。虽说烘干衣服应该花不了多少时间,但她总不能就这么只穿着件内衣内裤等在卫生间里吧?
想想那种画面,她就尴尬得要死。
门外静默了片刻,她还来不及松口气,就又听见他的声音从门缝传进来——“你没有替换的衣服,不如就先将就着穿我的吧!”
穿他的?她不知不觉地随着他的话想象起她穿着他衣服的那种模样,天!她觉得自己真的要死了!
她是个画手啊!这样暧昧的场景,她曾经不害臊地画过,但她做梦也没想到这种场面有一天居然会发生在她身上。
程否还在门外耐心地等着她,他似乎完全了解这一刻她的那点小心思。
“再磨蹭下去,我想干脆你今天就留在这里算了。”他好整以暇地双手抱臂道。
留在这里?那怎么行!她一震,很快就想起她出门前是如何跟母亲说的,她还得在九点钟之前赶回去……
想到这里,她闭眼深呼了一口气,然后一副“英勇就义”的表情脱下自己的衣裤,然后悄悄地打开门,伸手将那一堆衣物小心翼翼地递了出去。
第五十八章
程否递进来的是一套看上去八成新的深蓝色棉质T恤和沙滩裤。
这大概是他觉得尺寸最小也最合适的衣服,但当莫可穿上身以后,却在镜子里尴尬地发现,T恤太大了,连领口都快落在她的锁骨下方,而沙滩裤虽然挺短,但腰围却明显大了一圈,如果她不用两只手抓着裤腰,只怕那条裤子能立马麻溜地掉下来,只撇下她光溜溜的双腿。
但现在也不是计较衣服合适不合适的时候,她仍躲在卫生间里,呼吸急促地祈祷着他赶紧去烘干她的衣服。
“我拿你的这些衣服去烘干机了,”他的声音似乎随着他的脚步声渐行渐远,“别担心,很快的。你可以先在客厅的沙发上坐一下,我帮你倒杯茶。”
她耳朵贴着门板,直到真的确定他已经离开了,她才真正松了一口气。
她该怎么办?就这么如他所说的走出去,还是干脆就躲在卫生间里,等着他将她的衣服送过来?
她再次抬头瞄了一眼镜中脸色微微有些不自然的自己。这个情况真的挺尴尬,可是她要是一直躲在卫生间里不出去,只怕会显得更尴尬。
好像他会把她怎么样了似地……或者,她觉得自己这个样子压根见不得人。
她深吸一口气,再三安抚自己没什么,一切都很平常,他和她对彼此都不会多想,她便紧紧握着裤腰带一步步地出去了。
烘干机似乎在他家的阳台那边,机器正运作着,她也没看到他的人影,脚步便愈发加快地往客厅沙发上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