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瞬间,云昭的眼神有些乱:“这不是还早呢嘛。”
“再转两圈,你就该丢了。”
云昭怔愣了一下,那一瞬间,她忽然有种被识破心思的心虚感。
云昭干笑了两声:“怎么可能?”
慕淮却貌似没看出她那种不自然的怪异,只是抬手朝周遭指了指:“人这么多,怎么不可能。”
云昭无声地僵持着,再次开口时,言语却转了个方向。
“刚刚我看到抛绣球的那座茶楼里有桃花酥,可否劳烦世子再跑一趟?”
然而此话一出,她的心就跟着提了起来,若不是约好的时间快到了,而眼前这位又如此的阴魂不散,她也不至于撒一个这么漏洞百出的谎。
她看着静立在此的慕淮,眼神里不自觉地掺杂了小心翼翼的意味。
慕淮站在那里,一瞬间,他仿佛觉得那目光里带着的慎重无比熟悉,就好像之前也有那么一个人,在他绝望到不知所措的时候,半蹲在他身旁,没有一句话,却小心而又谨慎地抹平了他所有的无助。
他看了一会儿,片刻后再次确认道:“你真的想要吗?”
云昭不自觉地摩挲着衣角,她不再看对方,只是“嗯”了一声便再无答话。
慕淮扫了眼她垂在身侧的手指,微微笑了笑:“好。”
人群不断流动,周遭难以安静下来。云昭站在原地,目光一寸不移地看着慕淮渐渐走远的背影,直至对方消失在视线里,这才转身朝信中约好的地点走去。
微风不断拂上河岸,慕淮脚步微顿,朝身后望去。
那一瞬间,他眼神里并没有不解,更没有失望,平和得像一潭死水。
旁边的柳树下,扶桑执剑走来。
“信上所说可都记全了?”
扶桑点头“嗯”了一声。
慕淮垂眸,片刻后道:“跟着她,等她一走就把人抓回来。另外,继续追查,我倒要看看,跟她联络的到底是什么人。”
线人
元和楼坐落在盛京最繁华的街道上,招揽了许多歇脚的客人。往来顾客的喧闹冲散了夜幕原本的宁静。
云昭路过笼灯洒下的一片片光影,警惕地注意着周遭的动静。夜色深重,这条街上的行人却没有丝毫的减退。
云昭穿梭在人流中,不自觉地加快了脚步,想尽快和线人接头。毕竟如今时局不明,如若惹得慕淮怀疑,之后行事就未必这么容易了。
林立的店铺一个个往后退去,许她走得有些急,一时不慎竟撞到了人。
云昭反应过来刚想朝对方说句抱歉,却发现被撞的那位姑娘并没有注意到她,只是目光紧盯着刚刚送走的那位客人。
云昭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就看到一个衣着体面的中年男子摇摇晃晃地走向了马车,兴许是醉酒的缘故,从背影看去,那人似乎一直在揉按额角,只是动作却不那么自然。
云昭一时疑惑,又看了眼刚刚被撞的那位姑娘。看装束,她应当是旁边□□的人,只是其气度却不符这烟尘之地。
云昭没再多想,继续朝几步远的元和楼走去,然而进门时她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就又朝身后看了一眼。
□□面前已经没了那女子的踪影,而那个中年男子正在随从的搀扶下走上马车。
云昭眉心微蹙,这时候她才看清对方的面孔,这张脸她曾经在西盛众多朝臣的画像中见过,似乎是尚书一类的职务。
二楼尽头的雅间里飘着袅袅的茶香,这是元和酒楼给每位住客的最优待遇。熟悉的味道随着云昭推门的动作扑面而来,而后她便看到了木桌旁坐着的人。
那人四十岁左右的样子,却不像她在夜市上见过方老爷那样容光焕发,而是散发着一种病态的沉郁。云昭进门后反手将门关好,接着便看到线人起身朝她拜了拜。
“你就是王见?”云昭问。
线人直起身来,略带憔悴的病容上露出了笑意:“正是在下。”
云昭打量了对方几眼,似乎是在查证这人与信上描述相符多少,而后便绕过他走到圆桌旁,端起茶盏来轻轻闻了闻:“没想到这盛京的酒楼竟还有乌南的东西。”
王见微微笑了笑,似有感慨:“这也算是我在盛京最大的寄托了。”
闻言,云昭抬眸看向他,茶杯在指间转了转,又放回了木桌上。
“在这里待了近十年,真的不打算继续留在这里了?”
王见摇了摇头,许是由于病痛的原因,他的动作总是非常缓慢:“俗话说,食髓而知味,可这盛京再好,毕竟不是自己的家,况且活到这个岁数,还是埋骨故土最合我意。”
云昭点着头,没再多说什么,只是垂眸看向了杯中还泛着热气的茶水。
“接手你的人知道是谁了吗?”
“暂时还不知道,等太子消息传来,必定第一时间告诉姑娘。”
听到“太子”二字,云昭低垂的视线终于有了一丝动摇,她缓缓呼出一口气,笑说:“你倒是功成身退了,我可是还遥遥无期呢。”
王见再次摇头,只是这次却有些语重心长好原谅的意味:“姑娘跟我们不一样。”
云昭挑眉,似有好奇:“哪里不一样?”
“您跟太子一起长大,即便有不得已,他也不会让姑娘身陷囹圄的。”
闻言,云昭不甚客气地坐到了凳子上,只是这次没有再没规矩地抬脚踩着旁边的凳沿:“他是太子,我是暗卫,再怎么样也只是主仆,他有可取之处,我便效忠于他。”
说着,她抬眼看向王见:“现在你知道了,我和你并没有什么不一样。”
王见没说话,不知道是在沉默些什么。
雅间的窗正对着街道,晚风透过半开的窗子扫进屋内,吹的烛光明灭。
她看了眼透进来的半点月光,忽然想起了什么,脱口道:“你在乌南消息甚广,可曾听说过八皇……”
王见奇怪地看着她,似乎等待着下文。
然而云昭说到这儿便戛然而止,她顿了顿,片刻后说:“没什么,你自己多保重。”
云昭没再多待,出了元和楼便径直回了慕王府。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总觉得今日王府的守卫格外松懈。
后院院墙外的小巷此时空寂了下来,云昭攀着墙沿轻轻跃下,有些自得地拍了拍沾在手上的尘土。
院落静谧无声,她避开仆从,悄声溜到了廊道上。廊道蜿蜒,云昭刚转过转角,还没来得及再向前迈出一步便僵在了原地。
长廊旁的树枝肆意伸展,枝条掩映下,慕淮背对着她坐在石桌旁,桌上摆着茶盏还有一个纸包。
纸包上粘着的标志她见过,是那座茶楼里特有的桃花酥。
云昭站在那里,静静地看着慕淮的身影透过缥缈的月光映了过来。她看了一会儿,抬脚朝那边走了过去。
“舍得回来了?”慕淮放下杯盏,没等云昭走近,也没回头,语气不咸不淡地说,“我还以为王府容不下你了。”
云昭干笑了两声,回道:“哪能啊,世子对我这么好,我怎么会忘恩负义呢。”
说着,她走到慕淮对面坐了下来,一脚踩到了旁边空余石凳的边缘上,开始拆桌上的纸包。
慕淮看了眼她的坐姿,觉得自己之前真是瞎了眼才会从这半点规矩没有的人身上看出一丝宫中礼仪的感觉。
“你就不能坐好吗?”他忍不住道。
云昭拆纸包的动作一顿,一副死不悔改的样子:“我又不是什么世家小姐,哪来那么多规矩?”
慕淮没再理她,继续专心喝自己的茶。
云昭拆完纸包,又想起方才自己故意支开对方偷偷溜走的事。自己没个解释,这人竟也不着急问。
“话说……”她斟酌着开口,“世子为何这么放心地留我在王府?我记得,我刚来的时候并没有什么正大光明的理由。”
慕淮淡淡地瞥了她一眼:“你不说走,我们也不好赶人啊。”
“……”
嘴里真是没有半点正形。
“我又没有非赖着不走。”云昭低声咕哝着。心里却想,要不是王府这块地儿可以避免一些官府搜查,她才不会留在这儿碍眼。
不过她嘴上终究还是留了德,桃花酥泛着淡淡清香,她捏起一块,一边说:“不管世子怎么想,这些天我都承了慕王府的情,所以不会置王府于不义之地,我虽然不是世子同党,但至少不是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