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手伪装进行时(67)

作者:西亚缇 阅读记录 TXT下载

依照常洛的意思,他听从了玄奕的建议,准备把云昭作为最后的筹码,万一最后败下阵来,还能搏一搏。

然而在云昭看来,这其实是很不现实的。慕淮作为一军主将,无论西盛待他如何,无论对方手里握住的是怎样的把柄,他都得毫不犹豫地一刀斩断。

他的身后有无数看着他的军民,他的脚下有无数战场上惨死的冤魂,这些是无论如何都不能辜负的。

云昭靠在那里,听着雨打窗棂的声音,视线有些模糊。

从昨天她被带到这间屋子开始,她的视力就有些衰退了。只是昨夜周遭漆黑,原本还察觉不出什么,直到外面透出微弱光线才发现异样。

她体内的毒似乎扩散得更快了些,如今近处的东西尚能看清,稍远一些的却糊成了一团。

她垂着眸,想着,这样或许也不错,最起码自己这副样子没有落到慕淮眼里,否则到最后毒发死了还好,要是又聋又瞎,走到哪儿都是个累赘。

整间屋子寂静非常,只听得到窗外持续不断的雨声。

外面似乎积了水,连雨滴落下的声音都变了调子。

屋檐下,守卫闲聊的声音被雨帘夹杂着传了进来,朦朦胧胧,却还是能听出那种不悦讽刺的语气。

“今天白天那场面可真是让人大开眼界啊。”

“就是,我从来还没听过提这种要求的呢。”

“听说当时太子殿下的脸色可难看了……”

原本今日常洛要去县令府上,却不知怎么,消息不胫而走,竟传到了清水镇百姓那里。

当时常洛的轿子停在之前放满祈愿天灯的长街之上,面前是一群冒雨跪在泥水里的镇民。

老弱妇幼,乞求议和。

常洛站在街上,旁边的随从慌忙过来撑伞,雨水却还是将他的衣袍打了个半湿。

见状,随行士兵立马上前威吓驱赶这群胆大包天的拦路者,而常洛却紧抿着唇站在那里,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他看着面前的这群人,却从里面找不到任何的强健男子。

征兵过后,这些人连军营的最低标准都达不到。

清水镇位列两国交界之地,十几年来没少经历战乱之苦。当初乌南二十八镇败出,清水镇也只是在国境版图上堪堪保住。

这是乌南的耻辱,葬送了一国的尊严,丧的是将士百姓的命。

城下之盟是史书上的常事,却是无数边境百姓从祥和生活脱出,变成流民的转折。

然而尽管如此,也不是所有的野心都会有结果,不是所有的国土都能和乐。

士兵看着常洛的脸色,本能地以为太子心情不悦,所以更加不留情面地将满街哀求的人赶走。

长街疏出了一条路,然而随行的暗使司众人却没有出手。

——他们看到了自己的来历。

他们之中,有的进暗使司时已经开始记事,有的没有,但无一例外,他们都在战争中罹难,又在战争中存活,然后一直走到了今天。

他们跟这群镇民一样,生死交织,前路未卜。

清水镇镇民跪了一地,拦了太子的轿撵。

但这其实是一件非常荒唐的事,将士生死征战,百姓却在拉低士气。

他们真的断定自己的军队会输吗?

但对他们来说赢不赢又有什么区别呢?他们还是会死,还是会流离失所,变成人人嫌弃的难民。

他们只想要和平,但为何当权者贪心不足非要扩张?

流血征战的确英勇无比,可不论是西盛还是乌南,长此以往,此消彼长,他们只想着要将对方蚕食鲸吞,他们只想要大受裨益,却从不计后果。

乌南将士为守卫国家,被敌军砍下头颅,被奉为英杰。

西盛将士砍下敌将头颅,立下战功,被奉为英杰。

总会有人流血的。

这些人的哀求在浩如烟海的国史中不过沧海一粟,或许在下一场战争中就会被永远遗忘。

雨声里,守卫站在屋檐下,狠狠唾弃一声:“这群人真是不识好歹,要不是为了保他们,全军上下用得着这么拼命吗?”

“只会长他人威风,当时要不是太子看着,非得给他们点颜色看看!”

……

夜里,玄奕坐在房内,好整以暇地看着面前站着的黑衣人。

那黑衣人将斗笠摘下,又掀下兜帽,露出那双古井无波的眼睛。

玄奕看着他的反应,忽然笑说:“我还以为陈将军看到我会有多么惊讶呢,看来那个小王爷都告诉你了。”

说着,他摇了摇头,就跟真的很扫兴一样。

陈列没理会,掏出了一张图纸丢到了矮桌上:“行军布阵图,是真是假你应该看得出来。”

玄奕没立马拿过来查看,手指轻点着桌面,缓声说:“陈将军应该知道,这东西对我没用,阵图是要记在脑子里的。”

“那你想怎样?”

玄奕沉吟片刻,说:“不如说说,你的诚意。”

“我的诚意还不够明显吗?”

“这我倒没看出来。”玄奕说,“想当年陈将军以少胜多大败我军,声名显赫,如今却因与慕王爷不和来投诚,任谁都得警惕几分不是?”

他故意咬重“我军”二字,为的就是恶心陈列这种忠义之士。然而话说出口,他却没在陈列脸上看到任何鄙薄之色。

“您怕是误会了,我与慕王府的恩怨可不仅仅是‘不和’二字就能囊括的。想当初老王爷百般阻挠我上战场,却不想我功勋显赫。如今他儿子风头正盛,却又来压我一头,行军打仗处处与我作对,任谁能心宽?”陈列说,“更何况,投诚一词尚且不必,我们只是合作。经年战事颇多,我又怎会场场与他碰到一起?西盛的功勋自不可丢,此次之后掀篇而过,于你于我都有好处。”

玄奕似乎没料到他会这样说,挑眉笑道:“原来陈将军只是过河搭座桥,我还意外像你这样的人怎会与我一介乱臣贼子为伍,原是我想多了,想来陈将军也没那份魄力。”

他说着,笑叹出一口气:“不过,慕淮那人狡诈得很,先前在柳林坡就差点儿被他发现,如今在他眼皮底下暗度陈仓,若是被发现了,我倒是没什么损失,将军你怕是就难了。”

陈列没什么表情的脸上忽然闪出一丝笑意,像未言出口的嘲讽,有种笑人杞人忧天的意思。

“原来堂堂八皇子也会忌惮一个刚袭位没多久的战场新手。”他说,“想来是当初杀人杀得太尽兴,没想到后果,如今也开始后悔没斩草除根了。”

玄奕的表情冻在脸上,全然没了方才那种悠然自适的模样,倒是与当初在柳林坡云昭初见他的时候相似。

那是经历势在必得,拉捭摧藏,穷途末路之后的疯癫。

“我忌惮他?”玄奕说,“我风光得意的时候他还在替他母亲收尸呢,将军怕是没见过那可怜样!”

这话放在十年前,玄奕是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的,然而今时与往常却大有不同。

曾经的他意气风发,深得西盛王厚爱,如今十年光阴已过,他却沾染了满身的脏污,锱铢必较,俨然与阶下囚无异。

陈列面上依旧带着笑,似乎毫不在意,然而握着斗笠的手指却猝然收紧。

他淡声道:“不过是一场短暂的交易,您要是真的帮我扳倒了慕淮,不也解了心头之恨么?”

玄奕没看到他的动作,冷哼一声:“陈将军说得轻巧,死结如何能解?”

说着,他站起身,理顺了有些褶皱的衣袖。

“罢了,与你也只是多费口舌,夜还长,带你见个人吧。”

……

屋门推开的时候,冷风灌了进来。云昭眉心轻皱,继而睁开了眼。

雨帘映在来人身后,屋内光线很暗,衬得对方神色晦暗不明。

云昭看着玄奕缓步走近,居高临下地打量着自己,然后开口对陈列说:“这人你应该认识。”

陈列站在他身后,目光越过玄奕落到了云昭身上,面色愈发凝重。

玄奕没回头,像观赏到手的猎物一样盯着被绑在那里的人:“你不是想合作么?杀了她,你的条件我都可以答应你。”

陈列收回目光,走到玄奕身边:“你们抓她就是为了让我杀的?”

“人心都是要试炼的,毕竟隔着肚皮谁也看不见不是?只有后路断干净了,才不会做出毁约的事。”玄奕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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