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轴全部展开,云昭却渐渐蹙起了眉。
只见画面上一片漆黑,毫无光亮,就跟作画人打翻了石砚将墨水全部泼在上面一样,没有画面更没有意象。
云昭盯着那幅画看了一会儿,又转眸看向了右下角。
果不其然,那里又是跟之前一模一样的笔迹,写着“叁”。
“这你从哪里找到的?”
“我从西盛回来后去了溯幽阁在乌南的据点,那里有个密室,里面就挂着这幅画。”
云昭的目光一点一点从画上扫过,脑海里回忆着之前发现另外两幅画的场景。
第一幅在云起山,那时候朝廷正忙着招安,而马嘉冒充山匪只为了方宜父亲手中那数不清的暗线。之后在半月楼,第二幅画被恭恭敬敬地供在房里,然而几天后溯幽阁便偷袭了盛京。
似乎每幅画都与某件事紧紧连着,而眼下天狗食月已经把全部的光吞了下去,这幅画却在乌南被人发现了……
“当初倾宁让你驻进云起山,真的只是为了方老板手里的暗线?”
马嘉想了想,摇头道:“这个我不清楚,我们也只是按照计划行事,不过可以肯定的是,后来你顶替了方小姐,那个计划就没再继续下去了。”
当初方进答应常洛将女儿送入云起山,本意虽是和谈,但若不是方宜逃了出来,之后的计划会是怎么个走向谁也猜不到。
云昭思衬片刻,将画卷了起来,又递回马嘉面前:“你这样拿给我就不怕被发现?”
“不会有人发现了。”马嘉说,“我想了想,还是觉得当山匪比较舒服,更何况我本来就是‘半路出家’,如今想走也没人会拦。”
云昭挑眉,打趣道:“你倒挺有觉悟。”
“所以啊,这画就当是借花献佛,或许可以帮上你。”
马嘉说着,寒暄了几句便要告辞,然而转身间似乎想起了什么,又回过了头来。
他指了下云昭身后的暗使司:“有的时候,栖身之所要适合自己才可栖身。”
“另外,前些天我从西盛回来的时候,那位慕世子已经做上王爷了。”
……
云昭拿着那幅画轴走进长风酒楼的时候已经到了傍晚。归叶招呼着最后一个顾客离开,拉着她在里间坐了下来。
云昭将画平铺在她面前,黑漆漆的画面再次映入眼帘。
归叶朝楼上看了一眼,低声说:“这就是你之前说过的,在溯幽阁发现的画?”
云昭点头:“这是第三幅,天狗已经将月亮全部吞了下去。”
“照你那么说,之前那两幅都是在发生大事的情况下出现的……”归叶难言道,“我怎么感觉这事儿有点邪门啊。”
云昭撑着下巴思衬着:“之前我看过一幅壁画,那上面溯幽阁在经历西盛朝廷追杀后又向乌南王室求助过,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在那之后溯幽阁所在的那座山还是被一把火给烧了。”
“溯幽阁是江湖上数一数二的大帮派,而且这个族群向来是十分神秘的,甚至还有传闻说他们其实在守着什么宝物。”归叶撑着下巴,遗憾道,“但不管什么宝物那一把火应该也烧得什么都不剩了。”
云昭:“但溯幽阁一直行事诡秘,上一任阁主死后他们明明还存有许多族人却近十年没有消息,而这次如果不是倾宁要报仇,估计也没有人能够找到他们。”
归叶看着她,疑道:“你的意思是……”
“之前太子派我去盛京偷昭和令,说想要用这块溯幽阁祖传的令牌去谈合作,但我刚把令牌带回来,溯幽阁阁主就出现了。”云昭说,“既然溯幽阁藏得这么深,太子是怎么在那么短的时间里找到他们的呢?”
归叶惊疑地朝楼上看了一眼,又将目光转回了云昭身上:“你是说,其实他们早就找上门来了?”
“不无可能。但这也只是猜测。”
云昭说着,将画轴重新卷了起来:“事已至此,再推其原委已经没什么意义了。这几天就先别去打扰她,等她自己愿意开口了,事情自然就明白了。”
溯幽
乌南的寒月来得稍晚,在寒月之前,王城外的南山上每年都会有一场狩猎。
南山上的猎场围了半座山,里面的树有的长青,有的却早早落了黄叶。
云昭走在密林之中,脚步踩在枯叶上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
她绕着丛林巡视了一圈,正想往回走却忽然被人拍了下肩。
她回头望去,只见苏恪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到了身后,正嬉皮笑脸地看着她。
苏恪朝四周望了望,确定没人过来后凑近了说:“最近常洛给你派的任务里有没有用得上我的?我可以尽全力帮忙的。”
“你?”云昭上下来回打量了他几眼,鄙夷道,“你不就是想找个由头偷偷跑出去么?怎么,才被关了几天就忍不了了?”
“……”苏恪咬牙反驳,“你懂什么,我爹他明明就是……哎呀我给你说不清楚!”
云昭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苦口婆心道:“苏少爷,知足吧,这世间再也找不到一个像丞相那样对你这么看重的人了。”
苏恪却哼笑一声:“那倒是,这世间除了他也不会再有人随随便便关我了。”
“……”
“不过话说回来,你在西盛就没遇到什么好玩的事?”苏恪想了想,贼兮兮地笑了,“你跟你跟那个慕世子……”
云昭脚步慢了下来,没什么表情地转头看向了他。
苏恪立马住了嘴:“不好意思。”
“……”
云昭没理他,转头朝四周看了看:“今天王上出宫带了多少禁卫军?”
苏恪不明白她这么问的缘由,只道:“王上每次围猎禁卫军的人数都是一样,今年也不例外,而且来的时候你不都看到了么?”
云昭点了点头,却仍有疑虑。
为了狩猎方便,南山围起来的这块地方地势并不陡峭,但丛林茂盛,视界也十分有限。然而方才路过的那片树林正南方却有鸟雀不断飞起,但那只是在狩猎开场之前,而且在很短的时间内便恢复了平静。
见她如此,苏恪倒是愈发奇怪:“怎么了?”
云昭摇头,从树林那边收回视线:“你轻功好,帮我上去看看,我总感觉哪里好像不对。”
闻言,苏恪也朝旁边看了看,点头应承后纵身上了旁边的一棵树。
视野变得辽阔起来,他站在枝头,按照云昭的指示朝四周观察了一番,却一无所获。
“这除了满林子乱飞的箭,根本没什么动静啊。”苏恪道,“我看你就是想多了,能有什——什么东西!”
一只白鸽猝不及防地撞了过来,苏恪慌忙挥手赶走,惊魂未定地抓牢树干,这才堪堪立稳在那儿。
而那白鸽似乎是被满林的羽箭吓到了,被他一把拍开的时候咕咕叫了几声,落到了云昭肩头。
苏恪看着她从白鸽脚上抽出纸条,拆开看的时候她的面色似乎变了变。
他不由得产生一丝好奇,但还没来得及出声问,身后不远处的一群飞鸟骤然飞起,兵戈相撞声也随之传来。
云昭也顾不得信的内容了,立马朝驻地那边跑去。
原本静谧的树林里不知怎么出现了一批黑衣人,这些人行事极其隐秘,袭击了守在周围的禁卫军,一齐涌入了王上所在驻地。
云昭赶到时,驻地已是一片混乱,兵戈嘈杂之声淹没了整个猎场。
这些人似乎抱了必死的决心,而且目标明确,显然是想弑君。
云昭解决完手下一个,转身时看到了王上身前被黑甲卫挡下的那个人。
方才归叶给她传信,说倾宁失踪,看来是早有预谋。
云昭侧身躲过身后人的袭击,心念电转间将这几个月来的所见连成了一条线。
——密室里的壁画,倾宁的行事,还有那一幅幅诡秘的画着天狗食月的图……
原来他们真正想吞噬的是乌南君主……
溯幽阁齐聚于此,从王城里带出来的那些禁卫军根本抵挡不住进攻。
倾宁站在乌南王面前,隔着虎视眈眈的黑甲卫,抹了把唇角的血:“好久不见啊,当日你欠下的,我来向你讨了。”
乌南王却只盯着她的面孔,似乎是要从这张脸里观摩出当年的影子。
他笑叹了一口气:“姑娘,是非成败皆为定数,当初令尊自己轻信于人又能怪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