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淮抬眼望去,就见院门口苏恪东张西望,像做贼一样拖着一个黑衣人进了门……
转折
苏恪将人拖进院子还不忘腾出手关上院门。
慕淮一言难尽地看着他,心想,若是云昭在这儿,看到自己苦心调和的结果就这样被人毁了,估计得气得一晚上都睡不着觉。
慕淮扶起扶桑,将他交给了方宜,便朝苏恪走去。
“你不是在盛京么,怎么回来了?”
苏恪将手中的人丢下,直起身说:“您这话就不对了,出了这条街往左拐就是我家,我回自己家还要理由吗?”
慕淮:“……”
差点儿忘了这不着边的人是丞相儿子。
苏恪抓起自己衣襟扇了扇风,冲躺着的人一抬下巴:“这人我给抓回来了,怎么样,是不是要感谢我?”
慕淮俯身检查了下鼻息,问:“你打晕的?”
“对啊。”他想了想,又说,“我看他翻|墙出来绝对不是什么好人,而他身上的银针又封住了穴位,我就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扛回来了。”
他得意地说着,活像只开了屏的孔雀。
孔雀一句“你要怎么感谢我”还没说出口,就听到慕世子说了句:“丢出去吧。”
“丢出去?”苏恪差点儿一口气没上来,“我好不容易抓回来你说丢出去?”
他打量着慕淮,似乎是在确定这人是不是冒充的:“你该不会被常洛那小子吓傻了吧?”
慕淮没说话,只是垂眸看着地上那个不省人事的蒙面男子。
其实不用查,单凭云昭方才的反应他也能将这人的来历猜个七八。她不想让自己追究此事,免得撕破脸皮大家都不好看,而他也就顺了她的心意,只是对方这种做法他始终觉得多此一举。
就算查明了这人的意图又能怎样,他还能真的放着两国关系不管去找常洛当面对质吗……
“喂。”苏恪伸手在慕淮眼前晃了晃,“想什么呢?这人还审不审了?”
慕淮抿着唇,片刻后说:“你自己看着办吧。”
说完,他便转身进了屋。
苏恪:“……”
他还就真的没见过这么忘恩负义的人。
……
马车里,云昭坐在一角,单靠着车厢不说话。
常洛看了她一眼,笑说:“我听柳林坡的守卫说,你把玄奕打了?”
云昭“嗯”了一声:“他不识好歹。”
“是挺不识好歹的。”常洛没什么起伏地说,“可是这人还有用,必须得留着。”
“有用?”云昭说,“你利用他谋反的心思走到了这一步,还想要什么?”
常洛一愣,紧接着盯了她一眼,少见地皱了皱眉:“云昭,这是你该跟我说话的方式吗?”
云昭摇头:“惹你生气的不是我的说话方式,是因为我挡了你的路。”
八面玲珑的常洛太子一时间没说上话来。
这时候,车厢的帘子被晚风吹起,将街角的零散的灯光透了进来。
常洛朝外面看了一眼,忽然放缓了声音说:“你还记得当初我带你去盛京的那次吗?那时候差不多也是这样,我第一次跟你提起了我意愿。”
他沉了沉目光,接着说:“已经十多年了,一直这样走下去不好么?为什么总要站在慕淮那边针对我。”
“殿下,你想要的东西太多了,可就算你想要的比现在还要多也没关系,但我不想再做你手里的那把刀荼害别人,暗使司忠心耿耿的有那么多人,你也是时候该换个帮手了。”
她将自己隐在那一角的阴影里,语气里没有哀求,没有愤懑,语调平平,像是一场无关痛痒的劝导。
常洛却没有接她的话茬,只是捏着车帘一角,有意无意地说:“我刚才看到方宜好像是在使馆,对吧。”
云昭目光一颤。
“不过也好,那丫头被她爹惯得成不了大事,跑出来也就跑出来了。”常洛笑道,仔细地打量着云昭的面色,“你想不想知道她是怎么被她父亲卖进匪窝的?”
云昭面上有一瞬间的难以置信:“是你?”
“没错。”常洛点头道,“方进虽然帮我杀了那个尚书,但差点儿暴露……说起来,这里面还有你的一份功劳呢。”
云昭的脸色瞬间变得异彩纷呈。
“他想将功折罪,刚好赶上父皇想铲除山匪,我就用了点儿手段,把方宜送进去了。”
云昭紧绷着脸,没忍住说:“方宜一个弱女子,你让她做接应?”
“谁说我让她做接应的?”常洛笑道,“父皇老糊涂了,只会堵不会疏,方进把女儿送进去,只是想让那些人为我所用。”
说着,他摇了摇头:“可事情要是那么简单,我用得着上心吗?这不,方小姐不是自己跑出来了?”
云昭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他的所作所为了:“就算她不跑,你能保证那些人听你的吗?”
常洛静静地看着她,片刻后说:“无利不起早,一个方小姐不值得他们舍弃地盘,可我有的是筹码,不怕他要价。”
“常洛,你迟早会毁在你自己手上。”
“那又有什么关系?”他缓着声,片刻后说,“你愿意再帮我一次吗?”
云昭的手撑在座沿上,指尖泛着白,许久没说话。
“如果你答应了,方进明天就可以接方小姐回家,我可以舍了这条线,让他们永远过安生日子。”
马车里一瞬间安静了下来,外面的秋风凉得刺骨,白皮灯笼点亮了一隅,是泛着寒气的冷白……
方进来使馆的那天下着细雨,云昭带他进了门,刚巧看见方宜坐在走廊的栏杆边,正无聊地不知道该干些什么。
她顺着门开的声音望去,有些惊喜地冲云昭招手,然而没招两下,她面上的喜悦便消失殆尽了。
她看见了云昭身后的父亲。
她不知道自己已经多少天没见过他了,但她看着对方那明显陷下去的眼窝,和有些灰白的头发,忽然有些怀念。
……哪怕就是这个人亲手将她送进了匪窝。
方宜站起身来,看着自己的父亲,有些不知所措。
方进大概比她还手足无措,想握一握她手,却还是生生地忍住了。
都说商人唯利是图,可他早年行商,行遍天南海北,布施赈灾无一旁观。
他的夫人生下女儿却失血而亡,可祸不单行,一次行商路中他受到山匪劫持,却遇到乌南王后帮他解了围。
王后仁慈,命手下的几名黑甲一路护送他出了乌南……
他这些年积攒的势力全部归于王室,他曾经布施的双手渐渐染满鲜血,他的忠义不再干净,他全身上下只剩下了一个方宜,可这个女儿却从小就被他当作各种罪孽的掩饰。
他悔不当初,认为自己做的、还的也足够了,可是到头来他却发现,自己年近半百,却连唯一的亲人都没有保住。
云昭走进,伸手揽住了方宜的肩,偏头在她耳边说了什么,方宜的眼睛立刻亮了起来。
“真的?”
云昭点头,无比诚恳:“真的。”
她没有提常洛给她提的条件,只是说了一句:“你父亲很后悔,他主动跟太子提出要交出所有暗线,然后带着你过最安稳的生活,你再也不用违着心帮他作戏了。”
这些话真假参半,方宜懂不懂都无所谓,只要她知道自己日后是自由自在的就够了。
方进带着方宜拜会了慕淮,云昭就一直站在走廊里等着。
她站了一会儿,回神时旁边就多了个人。
苏恪打着哈欠,云昭一看就知道他是不想回家,在使馆硬蹭了一宿。
“你怎么不进去啊?”
云昭摇了摇头,没说话。
“话说,常洛怎么会那么轻易地放过他们。”苏恪说,“你是不是答应了他什么?”
“你想多了。”
苏恪不知道在哪学了一副深谙世事的样子,叹了口说:“你们这群人啊,打着忠诚的旗号专做坏事,有句话怎么说的来着,上梁不正下梁歪。可惜啊,你们太子就没学到姑母一点儿好。”
云昭瞥了他一眼:“说的跟他不是你们太子一样。”
苏恪“啧”了一声,又朝大堂那边抬了抬下巴:“昨天你走后,那位就一直闷闷不乐的,说起来,我还以为你俩再见面会打起来呢,没想到还风平浪静的。”
云昭揶揄道:“为什么你看起来很失望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