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没有宁日也不是你一个姑娘说了算的。”男子说,“更何况,你怎么知道王上不想这样呢?”
云昭哑口无言,她就知道慕淮追查下去必定会惹来杀身之祸,可没想到西盛王竟然想用慕淮的命来做那个起兵的理由。
而这一切慕淮早就清楚,但他还是来了这里,只是借着使馆的那堵墙还有使者的身份来和那些人周旋,他不想把事情做绝,但是偏偏不如这些人的意。
云昭闭了闭眼,身后的双手却在暗暗用力,想借着疼痛的刺激让自己清醒起来。
她记得暗使司的师傅跟她说过,所遇之事,必有其由,即便根祸不在自己身上,也和自己脱不了干系。可如今各种局面接踵而至,喜忧参半,她却越来越看不清了……
手腕上磨出来的鲜血沾染了绳结,云昭咬着牙忍耐着,尽量不让面前的人看出异样。
她的脸色苍白,眼眸却乌黑发亮,那人心中一动,将手伸向了她的脸。
云昭偏头躲了过去,目光却一动不动,十分警惕地紧盯着对方。
那人嗤笑一声,识相地收回了手:“怪不得我们世子殿下这么宝贝你,你是不知道,他回头发现你不见了的时候,那表情有多精彩。可惜啊,你说,要是他来了,我该怎么让他死,王上才满意呢?”
云昭死死地盯着他:“慕家满门忠烈,你们这么做会遭报应的。”
“报应?”那人“啧”了一声,摇了摇头,“小姑娘,你还是先考虑考虑你自己吧,要是慕世子舍了你,最后没来,我是不会对你手下留情的。不过,若是你肯——”
男子到嘴边的话卡在了喉咙里,生生地遭了迎面一击。
他头一偏,嘴角渗出了一丝血迹。
他抬手抹了一把,阴沉着脸看向正扶着墙站起来的云昭。
方才那一击像是用光了她所有的力气,如今强行扛着药劲,气势上倒是输了一大截。
那人打量了她一眼,似乎有些明白暗使司在乌南不可动摇的地位了。只是这种人认主,把忠诚看得比命重要,从里到外都写着不知好歹几个字。
“这可真是骨头硬啊。”他惋惜地摇了摇头,接着目光一厉,“简直找死。”
长鞭陡然甩出,云昭侧身躲过,那一鞭直直地抽到了桌子上,将桌上的花瓶抽得粉碎。
云昭看着满地的碎片,特别想在刚才起身前就把自己摁回去,只是事已至此,早已无法转圜。
她强稳住心神,慢慢松开了扶着墙的手,可对方哪里肯给她反击的机会,下一鞭便直直地打在了她的身上。
云昭身体一歪,跌到了一边,双手被碎片割得血肉模糊。
她实在没想到那小小的一罐东西后劲竟然这么大。她摇了摇头,握紧了手边的一块瓷片,待到对方再抽出一鞭的时候一把抓住鞭尾,借力而起,伸手划向了那人的颈侧。
这种境况下她的动作还算的上利落,只是力度不够,让对方躲了过去。
那人反扣住她的手腕,用力捏着腕部伤处,片刻后一把将她推了出去,接着又是一鞭。
如果说方才那几下还顾及着她的利用价值,眼前这一鞭就像是要她的命一样了。她后背生生地挨了一下,感觉整个脊骨都不是自己的了。
她抹了抹唇角的血迹,咬紧牙关站稳身体,因为她知道,若是这时候倒下就再也站不起来了。
这大概是云昭被阴得最惨的一次了,几次躲闪不过,她已经数不清自己究竟挨了多少下,甚至到最后她有些惊恐地发现,自己的视线已经糊成了一片。
这与她刚中药时的那阵不同,她能明显地感觉到自己的知觉正在慢慢流失。这对于处在不知生死中的人来说,恐怕是最难以忍受的一种凌迟。
她猛地闭上了眼,又迅速睁开,想借此缓和那阵眩晕感。
恍惚中她仿佛看到眼前的人摇了摇头,说了句“不自量力”。
她无声地笑了起来,唇角的鲜血映在苍白的脸上格外刺眼。她定定地看着这个人,尽管对方在她眼里只是模模糊糊的一个影子。
她轻轻笑着,别有深意地说:“是啊,不自量力。”
对方面色沉了下来,紧绷着脸,握紧长鞭再一次挥了出去。
云昭抱着玉石俱焚的心态迎面冲了过去,一把接住甩过来的鞭子,快速旋身到对方身后,反手套住了对方的脖子。
她顺势握住长鞭的另一端,抬脚抵住了对方的后背。
这猝不及防的变故惹得那人一慌,错过了最佳的反击机会。他挣扎着,一张脸迅速涨成了青紫色,耳边随之传来一道低沉的声音。
她说:“我今天出不去了,你也别想活着!”
方才长鞭的冲击力全部落到了她的手上,此时手心已然皮开肉绽,她像丝毫感受不到疼痛一样,任由血迹染满长鞭,也要置对方于死地。
她全然不顾对方的挣扎,死死地抵住对方的后背,就像刚才说出“留三分余地”的人不是她一样。
耳边似乎有一阵兵戈相撞之声,但她已经听不清了,只顾着拽紧长鞭,不敢有丝毫的懈怠,仿佛只要她放松一分,这条鞭子下一刻就会再次朝她袭来。
不知道什么时候,她发现被自己勒着的人已经没了挣动。她这才匆匆扔下长鞭,跌跌撞撞地朝外面走去。
说来奇怪,她明明一直都是一个人,没有兄弟姐妹,不知父母何在,就连生死她不知道已经经历了多少次,却从来没有一次像现在这样想着赶快出去。
尽管她知道这伙人不可能只有眼前这一个,或许那些人正守在门外,或许下一刻他们就会冲进来将她碎尸万段……
她虚浮着走了几步,屋门就被人从外面推开了。
推门声很大,隐隐压着来人的急切。
外面天色蒙蒙亮,映出了慕淮身后横七竖八躺着的十几具尸体。
他看着云昭涣散的目光,仿佛能清楚地知道那身黑衣下藏了多少伤痕。
慕淮快步向前,满屋的狼藉刺得眼睛生疼。
他红着眼眶接住要倒下的云昭,却怕牵动她的伤口,不敢抱紧。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该让你在后面的,对不起……”
他满身血迹,不再皓月朗朗,他的眉宇间没了冷静自持,也不再清雅出尘,他像一滴落入诗卷的墨,小心翼翼地化开,生怕纸张过于皎洁,无人靠近……
起因
云昭在使馆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两天后了,所有意识都在睁眼的那一刻回笼,她也总算没把自己交代在那间屋子里。
秋日午后的光线明媚温和,云昭睁眼便看到倚坐在床边睡着的人。
她静静地看了一会儿,这才发现当日自己见到慕淮时已经看不清对方的样子了。
她空白了一瞬,没开口,只是伸手轻拽了下他的衣袖。
慕淮一睁眼便与云昭的视线撞了个正着,他立马握住捏着他衣袖的那只手,轻声问道:“怎么样,还疼不疼,要不要喝点水?”
云昭一眨不眨地盯着他,最终点了点头。
两天下来,云昭的伤势有了好转,慕世子的脸色却差了不少。
云昭就着慕淮的手喝了口水,看着他眼底泛着的青,说道:“好不容易带你出去一次,又被搅合了。”
“别这么说。”慕淮将水杯顺手放在旁边的矮桌上,轻声道,“他们是冲我来的,却连累了你。”
云昭摇头:“我听那些人的意思,你知道他们是谁派来的,却不想跟他们起冲突,是吗?”
慕淮“嗯”了一声:“有一就有二,要是开了头,以后会难办得多。”
“可是现在已经这样了。”云昭低声说,“你身为使者,总有回去的一天,要是他们再对你下手……”
慕淮看着她,轻和地打断:“不会有事的。”
云昭没说话,那日她被带回来的时候早已不省人事,黑色外衣褪下,雪白中衣上遍布着血痕,简直触目惊心。如今她的气色倒是好了不少,只是那张脸还是苍白无比。
她沉默了一会儿,问道:“你不反抗他,就因为他是你们王上?”
“不。”慕淮说,“因为那是我的家。”
云昭一愣,差点忘了就算西盛王不义,慕淮还有个世子的名号撑着,再不济那也是他从小长大的地方,那座宅子见证了太多的生离死别与勾心斗角,但尽管如此,那还是他心心念念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