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宁很想飘走,但不知道什么原因,她被雷吸住了,所以她现在也是万般无奈,只能寄希望顾云舒抗下这道雷。
不料在最最危机的关头,顾云舒竟然把剑扔到一旁,徒手站着。
他脚下的阵法也开始消融。
这是在干什么?
暴雨“啪嗒啪嗒”地砸在一人一鬼身上,再一次电光过后,“轰隆!”
天地旋转,狂风卷雪,最后一道天雷直直劈在顾云舒身上。
一望无尽的黑色大地上,他的身影如此渺小,小到雷劫劈下,他整个人都被裹在雷柱电光之中。
姜宁绝望地闭上眼,一是不忍看他魂飞魄散,二是不忍自己灰飞烟灭。
不料耳边天地骤静,她只听到猎猎风声,鬼魂以一种迅雷之势被吸往某个地方。
这股力量如此蛮横,快到一切景物都变成了黑色与灰色的光斑。她感觉自己是在光线组成的世界里飞速游走。不知过了多久,灰色的光斑散去,她被风吹得竖在天上的发丝垂下。
她努力睁眼,好奇地盯着周围。
一间昏暗的小屋子,几根红线交织缠绕,香烛幽幽燃烧。
很像那天在魔宫里看到的那个阵法,不过这个更为简易。
隐秘的角落站着一个人,手拿符箓与罗盘。
“幸好赶上了。”他擦擦额头的虚汗,数不清的黄色符箓在他脚边散开。
“小阿香?”姜宁不太确定,面前的男人装扮实在太过正式,一点儿也不像之前见到的那么邋遢。
费香把所有东西丢在脚边,接过桌子上的茶壶咕噜咕噜灌下去,畅快地舒口气。
“你这个小丫头,欠我的可多了!不给我打个三年五年的工都说不过去。”
“你怎么把我救回来的?”
刚刚那么大的天雷,她自己想逃时,都感觉身体被无形之物束缚住。费香一个不在魔宫范围内的人,如何把她弄回来?
费香哼了一声,随手捡起桌上的拂尘在空中乱晃,“我发现魔宫降下天雷,想到你还在里面,就强行用追魂术把你喊回来了。”
姜宁感动地飘到他面前,恨不得叫他爸爸:“小阿香,你太好了!我刚刚还以为我要死了!”
笑着笑着她擦擦眼角,室内陷入一片死寂。费香也不说话,他蹲在椅子上擦他的工具,看到姜宁飘到窗前,以为她是想出去,不由大骂:“你敢跑出去我打断你的狗腿信不信!”
姜宁翻个白眼,跟他排排坐,把玩腰间的系带。
玩了好一会儿,她主动开口:“小阿香,魔宫为什么有那么大的雷?”
“要么渡劫,要么请神被发现。”
“一共几道呀,我感觉顾云舒他——”话说到这儿,说不下去了。
最后那个黑点一样渺小的身影完全被雷光包裹,这如何能活下去?
费香手一点,四扇窗户打开,魔都的情形尽收眼底。
远离魔宫的还好,近的可就倒霉了。建筑倾倒,四面破败,幽幽的火花附在衣服上、木头上、甚至石头上,任凭暴雨怎么浇都浇不灭。
三三两两的伤员互相搀扶,嘴里哀嚎,幸好没有出现大面积伤亡。
姜宁踮起脚尖,匆匆扫了一眼,随后一眨不眨地盯着那最高的灰色建筑。
一共接了三道雷,它仍旧伫立,宛若一个风雪中的战士。
“小阿香,雷停了吗?”她扭头问。
“三道极为凶险的大雷,天界这是要把魔尊劈死啊。应该没事了,雷云正在散去。”
姜宁眼巴巴地盯着他,她的眼神太过渴望,费香被盯得头皮发麻,挥了挥手:“限你一炷香内回来。”
“小阿香,你最好了!”
姜宁以迅雷之势冲出去,一路小心避开众人,瞬间来到魔宫的边缘。
抬眼就是顾云舒的背影。
黑色的大地、黑色的建筑、黝黑的一个小点。
他整个人一片血污,衣服被劈得开了几个口子,后背焦灼一片,红黑的肉像是被卷刃卷住往外翻滚,她甚至能闻到一股烤肉味。漆黑长发在风雨中贴着伤口,黏在一起,分不清哪个是肉、哪个是发。
一只魔偶轱辘轱辘地滚到她面前,姜宁附身上去,按下腹部的开关,机械地走向他。
雨水冲刷,偌大的血珠凝而不散,如一颗颗红宝石撒了一地。顾云舒仿佛静止般,一动不动。呆滞的魔偶想要扶他,铁手臂刚一碰到他的胳膊,顿时“滋滋”地冒着白烟。
好烫啊!魔偶把铁手甩得叮当作响,零件都飞出去好多。
这极其拟人化的动作终于引起顾云舒的注意,他眼眸微转,而后勉强抬手撑在魔偶的脑袋上。
“哐当!”他身子太重,即便只有半边靠着姜宁,魔偶还是不堪重负地朝后倾斜,最终同顾云舒抱在一起摔在地上。
姜宁脱离附身状态,蹲在顾云舒身边守着他。
他处于半昏迷之中,苍白龟裂的唇瓣翕动,发出几道呼噜呼噜的气音。
这是大伤的征兆。
作者有话要说:有人想看回忆吗
第17章
周围闷热、嘈杂,顾云舒仿佛是篝火里的一根柴木,“噼里啪啦”地燃烧自己。
人来人往的脚步声与咒骂声听得他心烦,他睁眼,一根鞭子瞬间劈头盖脸地朝他脸上、身上狠狠抽打。
力道之重,空气里回音不绝。
“养不熟的狗东西!”
面前男子穿金戴银,白面微须,正值壮年。本应一副谦谦君子的模样,不过此刻的他却暴跳如雷,手里的鞭子一刻不停往他身上抽打。
“她去哪儿了!快说!说啊!”姜老爷扔掉鞭子,气得面色通红,一脚恶狠狠踹上顾云舒胸口。
他纤弱的身子晃了晃,像一根被劲风压折的芦苇,轻飘飘倒在地上。
等到再醒来时,天已大黑,他躺在一片白茫茫中,周围一个人都没有。
里衣被雪黏住结了冰,皮肤也黏在上面,一动就是钻心的疼。
他“嘶”了一声,不顾背后的撕裂伤,重新笔直跪好。
他不太清楚现在是什么时辰,但他知道,老爷的命令是跪到七小姐回来。
等待的时间是漫长的,天地辽阔,他孤独地跪在院子角落,心上结起一层冰晶。
两天后,寂静的院子突然热闹起来,仆人来来往往,面上是如释重负的微笑和面对未知的惶恐。
他知道,七小姐大概是找着了。
果不其然,不过小半天,一道狼狈的身影被众多仆人围着,押送进院子。
人太多,他没看到她的脸。
而后愤怒的争吵声、呵斥声、茶盏砸在地上的碎裂声,接连不断响起。
“要嫁你自己嫁!”
“我不要!”
“我要杀了他!”
“逆女!逆女!逆女!”姜老爷在里面被气得不轻,拍桌子的声音都传到了院外。
顾云舒有些想笑。
“站住!我叫你站住!来人,把她拦下!照着腿打!”
狂怒声、嘶吼声、下人们的劝阻声……
姜宁满脸泪水,揪着一个不敢动手的小厮跑到门外。她鬓间发钗散乱,衣服脏兮兮的,本来是照着大门的方向跑的,看到角落里跪着的人后,脚尖一转,抹着泪到他面前。
她声音很哑,还带着哭音:“你怎么在这儿?”
姜老爷从屋里冲出来,雪天里太滑,摔了一跤,他火气愈发强烈。
“姜宁,你这个逆女!来啊,把她给我捆住!禁水禁食!我到要看看她能坚持到什么时候!”说话间,他已来至二人身前,抬起脚踹向顾云舒。
鎏金的鞋尖在半空被一道纤弱的身子挡下,姜宁两手通红挡在面前,被这一脚踹得趴在顾云舒身前,好不狼狈。
顾云舒静静地看着她,看她挣扎着扬起脸大骂:“有本事你打我好了!你拿他撒什么火?姜辛!”
“反了反了!我看你是要反天了!”姜老爷本来因为那一脚踢错了人,有些错愕,可不等他错愕完,姜宁又讲出这种话,顿时勃然大怒。
“鞭子呢!鞭子呢!我要抽死这不孝女!”
“你抽啊!打不死我别怪我去告你!”姜宁看到鞭子,下意识往后一缩。
而后顾云舒看到她像是下了天大的决心,从地上爬起来,居然上手去抢那只鞭子。
他垂眸,顿感一阵疲惫、茫然与几分他自己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为什么?既然利用了他,为什么不利用地彻底点?现在这幅哭哭啼啼,挡在他身前的举止又是为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