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梅煮雪,大概就是这般沁骨滋味。
因着冲劲过大,两人连带着竹凳一同歪在地上。
“师父。”席墨滞在江潭膝头,眼帘虚掩,“我真的要死了……你救不救?”
“嗯。”
他听见这声,就轻轻笑了起来,末了却是低声道,“别救了,已经没救了。”
深深吸了一气,将这刺入心脾的味道藏在鼻端,席墨终是睁了眼来,没头没尾道,“师父,那花,好吃么?”
江潭却知道他在说什么,“好吃。”
“那不做菜了,都留给你。”席墨叹了一声,披头散发地从人怀里爬出来,十分利落地摸出支鲛珠嵌尾的银簪,自将头发束了。
江潭理了袍摆,看席墨将台凳整理一新,复冲着自己勾了一抹笑来,“师父,时候不早,我就要走了。走之前,还想讨教一个问题。”
江潭略略颔首,“问吧。”
“我在见诸藏书窟里,读到了一句诗,是曰: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逐渐黯淡下来的洞府中,席墨尚余泪痕的面庞经发间珠光一映,直似染了露水的玉兰花苞缀在枝头摇摇欲坠。
他一字字道,“可是死去之后,身识相分,魂魄相离,怎么可能还会长相思呢?”
江潭只觉他眼瞳亮得灼人,沉思稍许,便道,“因为情是可以跨越一切限制的。无论死生。”
“一切限制吗?”
“嗯。”
“师父有过这样的情吗?”
“没有。”
“我给师父好不好?”
“不必。”
“………”席墨顿然片刻,笑意愈深,“师父又嫌弃我。”
江潭只道,“席墨,这份情很珍贵,一辈子或许只能给一个人。”
他想了想,“你再长大些就知道了。”
“………这样啊。”席墨颔首,“那师父的情呢?以后也会给一个人吗?”
“……或许吧。”
“不能给我吗?”
“………这不同。”江潭沉吟一刻,“席墨,这对于你的情,是不同的。”
“可是,”席墨怪不好意思地说,“我也想有一份能超越死生的情啊。”
他眼里憧憬之意更甚,“这样听上去,很厉害的样子。”
“你会有的。”江潭道。
“那我……承师父吉言了。”
席墨拜别江潭,端坐千秋剑上,在弥天素尘中暗暗捂住了心口。
为什么会这么痛?
总也找不到娘亲的时候,只是彷徨失落,不会有这种痛感。
他的心脏里像是藏了一包草种,现在如遭春风,如遇春水,疯也似的蔓长。
那草长到了他的喉咙,堵得他肺腑酸涩,口不能言。半晌竟又流了一行泪来。
不对,他想,这是不对的。
他那颗拳拳之心,要被挤爆了。他喘不过气来,大口呼吸,仿佛被甩上岸沿的鱼,徒劳地鼓动两腮也汲取不到一点能救命的空气。
不行,他道,不行。
他甚至有几分委屈,想我怎么就喜欢上你这样的人了呢?
这样一个人,你怎能不在第一眼看到的时候,就诚挚地喜欢上他。
蓦然间,席墨有点明白曲矩的心了。
无论男女,受之爱之。
世上怎么会有这样一种情。
纯粹,炽烈,坚定。
焚干骨血,让人无处遁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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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夜的蓬莱论坛-
【新】养的狐狸崽子变得奇怪了怎么办?从前只是蹭蹭蹭,现在忽然开始咬人,还总是哭唧唧。
1楼:沙发,可能是**期到了。建议尽快配种,要不会冲主人发泄。
「回复:谢谢。」
2楼:沙发说得对。
3楼:沙发说得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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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楼:打断一下复读我只想知道楼主的狐狸崽子在哪里弄的?
「回复:自己跟来的。」
「回复:?????外闻人实名羡慕嫉妒恨了」
XXX
江潭:………还是雪球好啊。
席墨:?
第57章 酒不醉人人自醉
席墨木着脸坐在白梅树下,一袭云衫浸透了椒醑之芳烈,桂浆之绵醇。
董易就醺醺然地踞在他对面,将一粒粒嗑出来的瓜子仁并其碎壳分了两队,一行一列摆得齐齐整整。
席墨干坐片刻,见一扇石几就要给他盖满,这便淡道,“二哥,你醉了,回屋歇着吧。”
“哎?不回!”董易嘴皮叼着片瓜子,笑得眼都没了,“好酒!开心!”
席墨便不作声,看人断断续续又嗑了几粒,抖着手指将那糯白小仁仔细推入方阵图,瞧着是愈发满意的样子,这才又唤了声“二哥”。
此时他眉目冷到极致,董易埋头摆阵浑然不觉,只着声应道,“唔?”
一点淡月透云而出,席墨垂眼避了皎洁如炙的月色,半脸隐入梅影下,却觉头愈重,面愈烫,复沉吟半晌,才轻道,“我喜欢上一个不该喜欢的人。”
“哦?”董易吞了口酒嗝,“那感情好啊!”
“嗯。”席墨阴沉沉盯着他,“可我若说开了,怕是再不能同他好了。”
“这不能啊?”董易专注拨拉着瓜子壳,却不由打了个哆嗦,这就将胳臂摩了一把,“你不说开,又哪知能不能同人好。”
“……我就是知道。”席墨额前碎发被风撩乱,“我问过了。他对我,没有那个意思。”
他掐落纠在发间的碎梅,缓缓揉在指尖,仍旧死死凝着董易,像是要将人盯出一个洞。
董易头也不抬,展臂将小几一拢,歪着脸继续咯嘣咯嘣嗑瓜子,“成,换个人爱不就得了。”
“不成。”席墨一字字道,“除了他,不会再有其他人。”
“嗨,那你索性当人没了呗。人都没了,还想些有的没的干嘛。”董易端得一派心宽路广,却道汗毛根根乍立,眼珠一转便溜了张阴恻恻的笑脸来。
“二哥有理,不如我先当你没了吧。”
董易颈子一凉,哀叫一声,戚戚然滑作一摊雪泥,蜷手蜷脚地偎在树根下,一双吊梢狐狸眼再也睁将不开。
小玉好一会儿才从他襟子里滑出来,颇为迟钝地游到席墨腕上,倦倦盘了一半就凝着不动了。
席墨摸了摸小蛇脊弯,将它往袖管里推了几寸,知道小家伙如此嗜睡,再不久就要冬眠了。
他理好袖口,支颌看着满几瓜子,暗道董易醉得不轻,自己困坐良久,的确早该助人歇息。
又不禁顺着方才的醉言醉语想了下去:若是江潭没了……
心念电转,便屏住了呼吸。
下一瞬,几是不假思索地就冲着后山方向御风而去。堪堪凌空之时,却似被那拂过月光的雪兜面拍醒一般,登然僵在了流风之中。
……果然是主峰窖藏经年的好酒。连董易都醉成这副模样,自己哪里还有一丝清醒?
席墨几乎是摔了下来。
他滚了一身雪花,却丝毫不觉疼痛。只呆呆仰着那飞雪渐起之外愈发清亮的月轮。
“师父。”他小声说,“不会的。”
他听见踏雪之声就下意识坐起身,转首看到宁连丞逶迤而来。箬笠蓑衣,苇竿桑屐。一步起月色,一步应竹息。
这才后知后觉自己掉到别人院子里了。
“抱歉师兄。打扰了。”知道自己大可能碍了宁连丞破境,席墨甚不敢高声语,只行一礼意欲退避。
“师弟,许久不见。”宁连丞面上淡笑一如既往,“夜来雪满身,不若进屋温茶一叙?”
席墨闻言,心间沸腾的炽火稍稍平息些许,也不再推辞,“那便叨扰师兄了。”
“无事,我亦有很久不曾入舍了。”宁连丞引席墨在书舍落座,娴熟地起了小炉,敲一块普洱来加水煮上,这才道,“近来都还好么?”
席墨被那火炉一烤,挂霜的脑子松泛不少,这便微笑着将分别后的所见所闻捡要紧的大致说了。宁连丞安静听着,觉到有趣的地方亦会附和几句。又同席墨说了自己闭关以来的收获。
“毫无所获。”宁连丞轻叹一声,毕竟从容,“自梦中观见赤星起,心中便再难安宁。”
从霜降惊梦后,他就携了鱼竿,化石般盘踞在幽篁浦边。虽不钩不篓,仍有鱼群争跃于前。如今那蚕线末端已被咬得参差。
席墨颔首,却想入臻境的修炼方式果然不与众同。本以为就是闭死关,谁料宁连丞觉都不睡,还冒着风雪连钓了一月的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