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困了就睡会儿,没那么快到。”
迷蒙间,齐锐隐约听见齐晓枫在说话。双睑渐渐变得无比沉重,难以自持地慢慢闭合,他想动,却发现四肢也没了力气,跟着慢慢失去了知觉。
齐晓枫从后视镜里看向睡着的齐锐,无声地吸了一口气。那瓶白色药瓶里装的不是胃药,而是安定,几片的药量即可缓解疼痛,又能催人入眠。
一阵铃声从后排传来,齐晓枫转身拿过齐锐的手机,屏幕上显示一个他再熟悉不过的名字——孟然。
默默凝视了几秒,最终,齐晓枫按下了接听键。
“喂。”
一字过后,就听孟然说:“呃……不好意思,我好像打错了。”
“孟孟。”
另一头跟着愣了一下:“晓枫?”
虽是隔着电话,但齐晓枫仍感觉到孟然的疑惑,显而易见的是对方没想把这份疑惑扩大,只是道:“那个,也没什么事,我只是想到一些案件的细节,想和政委商量一下。”
“他已经睡了,明天吧。”
扭曲了含义的实话说出口,不知为何竟带有一种小小的快意。
“哦,好。那……你也早点休息吧。”
孟然没说再见就结束了通话,齐晓枫也按下了挂机键,随后进入通话记录,删除了这通历时48秒的通话。
此时此刻,孟然必定非常疑惑,以齐锐的为人怎会和仅碰过两面的人上床?但即便真是这样,又轮得到他奇怪么?
齐晓枫想起刚和孟然拜把子那会儿,有那么一阵子,自己就跟死了似的在上铺躺了一个星期。
上课,孟然就代他喊到;下课,孟然就捧着笔记,奔小卖部多复印一套;到了吃饭时间,孟然拿着自己的饭卡,堆着宝塔状的饭菜,食堂、宿舍两头跑,把他照顾得跟月子里的产妇似的。
到了第七天,齐晓枫总算有所感动,坐起来说了句人话,他说:“孟孟,我被人甩了。那禽兽根本是个直男,他玩了我……我骂他,我说我操你妈的,你一直男招惹我干嘛?我对你的感情都是真的!结果他说……说他只想知道男人干起来是什么感觉……”
孟然听得把饭缸都砸地上了,怒问:“哪个王八羔子?!你把他名字告诉我,不打断他一条腿,我孟然跟他姓!”
当即,齐晓枫就扑到孟然怀里,飞流直下,哭了个天昏地暗。
那一晚,这俩坐在同一个床铺上,齐晓枫发牢骚说:“我觉着啊,找一个合适的人真是难如登天。特别像咱们这种,往后又没个一纸婚约束缚对方。运气好了还行,可像我这种命苦的,怎么总有种漂泊一生的感觉呢?”
恰逢韩哲斌哼着小曲进到宿舍,稀里糊涂听了这句,高声道:“啥?漂泊一生?再漂也别缠着我家小孟儿啊。孟孟,听哥一句,其他男人对你都不是真心的,只有我这辽阔的胸膛才是你的避风港!”
经受一番严厉讨伐后,未来的韩总不敢废话了,把自己往床上一扔,装尸体。
孟然揽过齐晓枫的肩:“这不还有我么?别人不靠谱,但咱俩谁跟谁啊,往后你真要生活不能自理,我照顾你也行啊,兄弟情真意切,友谊地久天长!”
齐晓枫听后,翻身坐到孟然身上,故意使坏,把舌头伸进他嘴里搅了搅,眼见孟然双目紧闭,神情痛苦,忍不住笑起来:“我操!孟然,你这什么表情?多少人想被我齐晓枫这么抱着啃,亲你一下怎么了?就你这烈士顶炸药包的架势,还好意思说要照顾我?等你丫真有了情人,必定是个见色忘义的料!”
对面的韩哲斌沉不住气了,抗议说:“等会查房的来了,你俩还那么一上一下叠着,想留个全尸不想?我告儿你们,回头聚众淫乱的罪名下来,哥可不给你们担着!我算什么了我,好处一点没捞着,还陪你们一块儿背个黑锅。”
齐晓枫来了劲,立刻蹦去韩哲斌那里,大大方方地冲他也是一通啃,随后道:“怎么样,捞着好处了,这下心理平衡了吧?”
也就是那一吻令韩哲斌刹那间怦然心动,自此改变追求方向,一心一意扑到齐晓枫身上。
那天之后,孟然历经多番打听,终于找出了那个玩弄齐晓枫感情的人渣。在一个风和日丽的下午,他携带了马扎、干粮,蹲守在某小区门口,终于看到那厮揽着一姑娘,状似恩爱地走了出来。
孟然核对了下照片,三两步上前,拽过那人的衣领就是一顿拳打脚踢,边打还边骂:“你他妈瞎了狗眼,敢抢我女朋友!”
据说,当年的孟然虽没受过什么专业训练,但凭借着一腔怒火,还是开辟了一套格斗风格,提着那男人连踢带抡,从小区正门一直打到了停车场,一路充分发扬风格,打出了离心力,打出了向心力,打得不明真相的群众敢怒不敢言。
又据说,那渣男灰头土脸地从地上爬起来,看都不敢看孟然一眼,只是骂那姑娘:“你个贱货,有男朋友还找我干嘛?这婚你自己结去吧!”
这事过后一个礼拜,孟然收到了学校的处分一张。齐晓枫获悉,义愤填膺地去为他报仇,不出两天也受到了同等处分。老韩为了安慰这俩,特地拉他们外出下馆子。
酒桌上,喝醉的齐晓枫冲孟然说:“谁要你瞎操心我的事了?你这单枪匹马地过去,算怎么回事?你要真出点什么事,信不信我立马冲去把那浑蛋剁了?”
孟然回他:“靠!我这不看你难受么,就那种人渣,骗完男的骗女的,我打他那叫为民除害!”
打那以后,齐晓枫认定孟然就是他一辈子的好哥们,他们如兄如友,能为彼此抛头颅、洒热血。
不觉间心口一阵抽痛,现实中的齐晓枫抬起头,望着后视镜里的自己,略黑的眼圈微微下陷,竟像在几天里憔悴了许多。
限期破案头一天,我和唐明一早就赶往案发小区的物业公司。
熬夜值班外加几个小时的监控排摸,当我从电脑前站起来时,顿觉头重脚轻。身体虽被掏空,但好在理出了些头绪,经小区保安辨认,可疑人员的范围正逐渐缩小。
将近中午,齐晓枫来了通电话,说要接我去名轩,跟姚一弦吃饭。我再次回绝:“这饭咱们还是别吃了吧,我这正加班呢,真没心情跟那姓姚的其乐融融凑一桌。”
“你当是过年跟他吃团圆饭呢?”齐晓枫损我,“你要不来,我就不留什么面子了,直接给他撕了!”
“姑爷爷,你能不给我整事么?”
我瞅齐晓枫这架势是要干点找死的事了,要不去看着点,估计得引发一场械斗。不得已,我只得把位置告诉了他,又吩咐唐明继续察看路面监控,尽快摸清嫌疑人的进出路线。
“哎,昨晚怎么着?”
“什么怎么着?”
“装什么傻呀,齐锐不都在你那过夜了?”
电话那头突然没声了,齐晓枫顿了顿:“不该你管的,少问。等着,我现在来接你。”
等齐晓枫赶到时,他车上的另一位着实让我吃了一惊。
后座上,姚一弦正襟危坐,见了我客气道:“小孟,你这朋友可真够意思。我到了南西,你还没和我吃过一顿饭呢,人家倒是三催四请的。”
全然没了昨晚开会时的那股阴狠,姚一弦的神情十分友好,友好像我小学时一个乖巧伶俐的小同桌。
“诶,姚所,你这话可就说错了。我请你那叫投缘,换孟然请你那就可大可小了。多少双眼睛盯着啊,原本一桩平常小事,到了有的人嘴里就像雪球一样越滚越大,今天举报你个贿赂领导,明天诬陷你个公款吃喝,莫须有的罪名一按一个准。”
我上了车,暗叹齐晓枫口才了得,思维发散令人望尘莫及。
姚一弦却不以为意,在后附和:“也是,你说得还真没错。”
齐晓枫发动车子,接着道:“孟孟,你可得好好跟人姚所学学。人民公仆得为人民,咱苦哈哈地缴税,可不想被那些个豺狼给挥霍了。前两天新闻上说有个什么领导请客,酒价低于五位数的,他根本不点。操!你说什么样的孙子敢点上万的酒?”
被齐晓枫指桑骂槐了一通,姚一弦权当听了一段RAP,好似从头到尾骂的都是别人一样。他刷着手机,听似不经意地说:“小孟,回头你跟俞宁说一声,他出差才回来,不必惦记着答应我的那顿饭,来日言长,往后机会多的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