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锋看出了些许端倪,提醒说:“我得到线报说刘捍不久要从黄江入境,你手上虽有李心蕊的名单,但光凭你一个人根本扳不倒他。”
孟然一弯唇角:“是么?那就拭目以待吧。”
孟国祥被诊断为中度中风,送医时半边身子都没了知觉。齐锐全程陪着问医拿药,孟国祥支支吾吾地想要说些什么,一双浑浊的眼盯着齐锐,艰难而含糊地开口:“儿子啊,对……对不起……”
齐锐示意孟国祥别再说话,他喊了他一声“爸”,把孟国祥的眼泪都给喊了下来。
孟然赶到医院的时候,孟国祥已在病床上睡着了。齐锐坐在病房里陪护,听到脚步声,扭头看到了推门而入的孟然。
“医生说是中风,需要住院配合药物治疗。爸的左半边身子现在动不了,能不能彻底恢复还得看后续的复健情况。”齐锐交待着孟国祥大略的病情。
孟然应了一声,默默看了昏睡的孟国祥一阵,侧身对齐锐道:“谢谢你。”
“你知道我不想听这个。”
“现在有时间么?能不能跟我去江边走走?”
孟然的邀约得到了齐锐的应允,两人出了医院,一路步行到了江边。
深夜的江堤泛着阵阵凉意,浪涛翻滚,一下下击打着沉默的堤岸。
孟然和齐锐并肩而行,他们一路无话,就这么静静走着。孟然记得他和齐锐的恋情就开始于江边。三年前,是齐锐在冰冷的江水里拼命搜寻,把他拥入了怀抱,给予了一段全新的人生里程。
孟然先行停下了脚步,开门见山:“结束吧,别再把心思放我身上了。”
齐锐也停了下来,他凝视孟然,沉声问:“你还是坚持分手么?”
孟然点了一下头,显得理智而平静,冷酷而无情:“我和你继续在一起什么也改变不了,刘捍不会服法,姚氏父子不会倒台,连你母亲的死也永远翻不了案。”
“所以,你就打算依靠董家?”齐锐冷不防出言打断,“我懂,你所有的感受,我全部都懂!但只要还有一线希望,我都想要挽回!”
“我要靠的是我自己。”孟然语气平缓,像是已经过了深思熟虑。
素来隐忍的齐锐渐渐崩不住了,声音也开始颤抖起来,他选择用正面冲突的方式出现在先前的晚宴上,他在赌自己可以破坏掉孟然的计划,从而将他再度拉回,但现在看来,一切都还是徒劳无功。
齐锐一把扣住孟然的双臂:“我不希望你走这条路,那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它会彻底把你变成另外一个人,为什么你非要离开我,为什么你不让我陪你一起走下去?”
面对质问,孟然却如雕塑一般无动于衷。
今时今日,他的心已变得坚硬如铁,刀枪不入,他誓要与魔鬼殊死相搏,所以他必须纵身坠入地狱。
“安内组的成员几乎全都失去过亲人,我们看着他们一个个惨死,却还是什么都改变不了。”孟然和齐锐视线相触,眼中满是坚定,“这双眼睛是晓枫给我的,他把他的命都给了我,我不能什么也不做!我必须往上爬,哪怕再难再不堪,我都要拼命往上爬!”
此时此刻,孟然正冷血地作着宣告,宣告要和他挚爱的齐锐画上句号。
世上最遥远的距离莫过于相视无言,莫过于心知你我彼此相爱,却无从改变你誓要离开我的决心。
齐锐的心一点一点变凉,他和孟然靠得这样近,却又离得那样远。他明明可以触手拥抱他,却又仿佛已经失去了他。那颗曾紧系于他的匪石匪席之心已被活生生地打磨得可转可卷,面目全非。
孟然仰头,任冰凉的空气灌入肺里:“我不打算瞒你,我会和董雨彤结婚,我一定要娶她,这些还只是一个开始,我会变得越来越面目可憎。所以,我恳求你放下我,就像我现在放下你一样,你也一定可以做到。”
江风掠来,一片无言。
长久的沉默过后,齐锐反问:“要是我做不到呢?”
孟然不语,神情却愈发变冷,他摘下了脖子上的项链,手握那枚刻有齐锐名字的戒指。随后,他猛一抬手,竟朝江堤外用力一掷——刹那间,项链在夜空中划出了一道银色的弧线,转眼便落入了滚滚江水中,消失不见。
“忘掉吧。”孟然的眼里温情不再,“过去的孟然再也回不来了,趁早忘掉吧。”
江堤内外,风声呼啸,浪涛滚滚,所有的声音混淆在了一起,像是有谁在夜幕下低低哭泣。
仿佛是齐锐,又仿佛是孟然。
此时的齐锐静静回视孟然,时间像是静止在了这两人之间。就在孟然要走之际,一只手突然将他揽进了怀里,那个怀抱温暖又熟悉,使得孟然浑身一颤,本能地想要推拒,却使不出分毫的力气。
在这一瞬间,孟然却经历了一场痛苦的身心撕裂。他恨不能与齐锐合为一体,将对方彻底融进自己的血肉里,永生永世不再分开;他又恨不能哭着哀求,求齐锐高抬贵手,在他的意志没有瓦解之前松手放开他……
十指不觉间已深深陷进掌心,孟然咬牙,用力挣开了齐锐的怀抱。他把最炽烈的感情尽数压进了心底,脸上再度恢复了无波平静:“我愿意和你谈,是想彼此还能留下一点尊严,希望你不要逼我。”
齐锐苦笑了一下,总算表了态:“我没法抛下你掉头就走,那还是由你来吧,往前走,不要回头,一直走到我看不见你为止……”
得到了想要的回复,孟然木然点头,他转身背朝齐锐向前走,长长的堤岸仿佛一下缩短了尽头。他走过一盏又一盏的街灯,在黑暗与光明中反复穿梭,由生至死,向死而生。
背后,齐锐静默而立,遥望着孟然的背影越行越远,慢慢融入了黑夜。他只觉心脏像被扎穿了一般,竟已痛到无法呼吸。
长堤的另一头,两行眼泪正从孟然的脸上无声滑落,渐渐汹涌泛下,决堤般不可收拾。他没有抬手去抹,极力保持着一个姿势持续向前,一直走到了长堤拐角。
转身步入拐角的刹那,孟然再也使不出丁点的力气,当即扶墙蹲到了地下。他把头埋在双膝之间大口喘息,慢慢张开了紧握的右手,掌心间赫然出现的竟是那一枚刻有齐锐名字的戒指……
第149章 至暗时刻 36
看守所里的湿气很重,一个牢房里关了十多号人。泛臭的铁栅内,嫌犯间的殴斗屡见不鲜。姚一弦所在的牢房区别于其他人的,空空荡荡的房间里仅有他一个人坐在残破的草席上。
分局里来了人,那人一膝着地,半跪半蹲在姚一弦身旁作着汇报。
半张爬有伤疤的脸侧了过来,姚一弦问:“也就是说,孟然成功勾搭了董振的独生女,打算来个政治联姻?”
来者点头,姚一弦冷哼:“一个快被男人睡穿的人居然要娶一个女人?呵,真够无耻的!”说着,他冲身边的人一扬手,待对方靠近后道:“等你出去以后,就按我的吩附去做……”
来者领了命要去执行,临走前却欲言又止:“姚局,您的检查报告出来了……”
姚一弦抬头,听对方支吾道:“结果不大好,要不……我再给您安排复查?”
“阳性?”姚一弦问。
“您还是再去复查一次吧。”
“我问你是还不是?”
“是,是的……报告上写的是阳性……”
姚一弦没声了,他扭回了头:“你走吧,我刚交待的事,别忘了去办。”
来者站在原地本要宽慰几句,姚一弦却厉声喝斥:“滚出去!”
随着铁门“哐”一声抨上,阴暗的牢房里又剩下了姚一弦一个人,他蜷缩起身子,用双臂环抱住双膝,突然咧嘴笑了起来,笑着笑着,他竟一发不可收拾,整个人顺势躺倒在地,撕心裂肺地持续惨笑。
姚一弦的身子起伏着,一阵咳意豁然涌来,他喉头一甜,竟喷出了一口血来。他慢慢爬坐起来,用力抹掉嘴角的血迹,一双眼在昏暗的房间里显得明亮而诡异。他努力在记忆中反复搜索,竟无从确认自己是在何时感染上的?
也许是扎了不干净的针头;也许是沾染了携带病毒的人群;也许是在三年前的那个雨夜,被某个想要独占他的男人注射进了一管不明液体……
就在姚一弦思索的当下,牢房的门又被打开了。一名面生的看守带来了一个壮硕的男人,男人穿着一件橙色的囚服马夹,一言不发地跨进了牢房,看守向男人使了个眼色,随即关门走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