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炽羽并无偷窥他人洗澡的爱好,便想离去,却听到那竹板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水还行么?你把伤口捂着,别流进去了。”
秦炽羽迟疑了一下,这是,陆仙长的声音。
他脑海中不由自主生出一副水汽蒸腾中,仙人面泛桃花,慵懒出浴的美景。
混账东西,怎可随意肖想陆仙长。
秦炽羽立刻扭回头,连看也不敢再看那块木板。
可是,年轻人无法控制的想象力,已经根据那块木板的形状和沐浴的水声,刻画出数副完整的图卷,在秦炽羽脑海中走马灯似的轮番播放。
“嘶……”
这时,一个煞风景的男声传来。
秦炽羽宛如一盆凉水当头泼下,什么香.艳图卷都想不起来了。
不是——陆仙长一个人在沐浴,还有一个男人?
秦炽羽只觉胸口堵着一块,闷得他都喘不上气来,他低头看去,自己明明没有胸口,哪里来得喘不上气,莫非灵体也会喘不上气?
“不要乱动,站直了。”陆仙长发出温和的苛责声,显然是对另外那个男人说的。
“唔……痛。”那男人闷哼一声。
秦炽羽心里那块堵着的东西没了,连带着他的心一起被挖走了。
他的理智只控制到三瞬,三瞬之后,眼前一晃,竹板无限放大。
瞬息之间,他已经到了竹板近前,只要越过这薄薄的一层竹板,他就会看到——
“秦炽羽,不要乱动!”陆万闲恼火地斥道。
男人闷笑了起来,声音里带着几分恃宠而骄的骄气:“师尊,你挠的我好痒。徒儿只是受了点伤而已,没有那么娇弱。”
“要不是怕你疼,我搓掉你这层皮都易如反掌!”陆万闲“啪”地把沾水的棉布甩在某人背上,“自己擦!”
“是,徒儿谨遵师尊教诲。”
“秦炽羽!”
秦炽羽心中的好奇已按捺不住,也顾不上礼数了,他从竹板顶冒出头,向里面看去。
就见竹板下,近墙角,摆着一个大黑木桶,和万花山小居中的制式一样,只是木板材料似乎更好一些,不像黄衣弟子随便丢过来的那个木桶那般破旧。
木桶中装满热水,冒着腾腾热气,却并没有人在其中洗浴。
木桶边,陆万闲穿了一身便服短打,袖子和裤脚都挽到高处,露出修长匀称的四肢,脚下蹬着一双藤鞋,踩在水里也不会影响什么。
他正抱臂站着,有些不快地俯视着旁边、坐在墙角下的赤.身男子。
赤.身男子坐在一支小木凳上,腰间至左肩、左臂处缠着包裹伤口的布带,这个角度,正好能看到他精壮的后背,和两条长到没处放的健硕长腿。
秦炽羽心生疑惑,自己的后背从这个角度看,难道真有这般英武?是他往日里妄自菲薄了吗?
不待他继续自恋,那赤.身男子侧过脸来,薄唇间带着笑意弧度,转向兀自生气的陆万闲。
秦炽羽如遭雷击——这男人,不是他!
如果秦炽羽还有一个流落在外的亲生哥哥,那么眼前这人多半就是,他和秦炽羽长得很像,可是却分明是个成年男子。
秦炽羽心中惶恐,难道说,有人冒充他欺骗陆仙长,令陆仙长以为此人就是他,不,不行,他一定要告诉陆仙长,不要被骗了!这男人眼里的炽热,藏都藏不住,定然是心怀不轨之辈。
秦炽羽慌得向前扑去,却忘记了自己是灵体,他穿过竹板,直飞向赤.身男子。
忽然间,一股巨力将他吸入那男子身上。
这是什么魔魅之法,他怎么会被吸进别人体内??
秦炽羽眼前一花,再抬头看时,却看到了身边居高临下俯视着自己的陆万闲,修长匀称的小腿就在一伸手能够到地方,陆万闲却毫不自知,冷冷地俯视着秦炽羽:“笑什么笑,赶紧洗完喝药。”
秦炽羽心头狂跳,现在是他本尊顶替了那西贝货么,太好了,这样,陆仙长就安全了……
可是,为什么他会感到口干舌燥。
忽然间,一阵冷风吹在脸上,吹得秦炽羽一个激灵。
周围白雾退去,什么浴桶、小院,全都随之远去。
秦炽羽眼前又是那堵无边无际的白墙。
白墙实在无聊,还不如白雾来的有趣,只是,不知道那白雾里显现的情景,到底是什么情况。
秦炽羽凝神回味了一番,始终无法把理智从陆万闲身上拉回来,莫非他是被那幻景里的赤.身男子给污染了思想么?
“啊,出去!”秦炽羽猛地一甩头。
“咔——”
什么东西碎裂的声音。
就在秦炽羽怀疑自己是不是把脖子甩断了之时,他看到眼前那堵白墙,从中央部分,裂开了一条缝。
裂缝如灰色的细线般向四面八方延伸开去,缝隙越来越多,逐渐变成一片密密麻麻的蛛网。
好像只等着轻轻一碰,就会彻底崩塌。
面对这么一堵巨墙,秦炽羽可不敢贸然去碰,万一墙塌了砸在他的经脉河道上怎么办?
等等,他的经脉河道?对了,他想起来了,这是他修炼入定时,曾经到过的地方——内府,又名意识海。
他的意识海里什么时候出现的这堵墙?这也未免太奇怪了吧。
秦炽羽好奇地靠近那堵墙,仔细观察之下,发现墙后似乎藏着什么东西,只待他打破墙体,那东西就会出现。
秦炽羽试探着伸出手,从墙体上扣下一块墙皮……
看似马上就要瓦解的巨墙,却纹丝不动。
秦炽羽使了三分力,推那裂纹最多处。
巨墙依然纹丝不动。
不仅如此,裂纹出现的速度也变慢了,逐渐停滞下来。而巨墙那边隐隐的震动,也归附于安静。
嘿,不推它看着要塌,推了又这么坚固。
秦炽羽拍了拍墙体,决心还是去云雾里玩耍,至少比这墙有意思得多。
“秦炽羽!”
“啪”!
这一次,扑面而来的水雾却没有之前那么温柔,好像是巴掌扇在脸上。
确实是巴掌扇在脸上。
秦炽羽在一阵古怪的臭味中恢复了神志,闷哼一声,只觉左臂剧痛难忍,如同针刺火烤,无时无刻不是折磨。
他勉强睁开眼睛,视野在一片朦胧中逐渐清晰。
一张极漂亮的美人面正凑在他鼻子前面,两只瞪得溜圆的桃花眼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见他睁开眼睛,忽地一晃,闪出了视野。
秦炽羽只听不远处传来韩惜见的叫唤:“陆师兄,陆师兄,他醒啦!”
秦炽羽皱起眉头,每挪动一分都令他痛苦,他努力向左边转动脑袋,终于看到了自己被布带缠成萝卜的左臂。
与海惊峦的恶战如潮水般涌入脑中。
他用左手佯装攻击,吸引海惊峦的注意力,再把灵力转移到右手上,砸向那怪物的脑袋。
左手,真是疼啊。
不过,还能疼,说明手还没废,看来陆仙长说得不错,修真之人总是比普通人强悍一些的,就算他没筑基,但灵力一转,还能把残破得没知觉的左手给救回来。
但是,这疼,实在太难忍了!
“唔……”他咬住牙关,把呻.吟封在齿间。
很快,一阵松风香气传来,温凉的气息扑在秦炽羽脸侧,有人替他擦拭额上的虚汗。
秦炽羽心头一喜,想叫陆仙长,张开嘴却变了调,方才那半声痛哼扭七扭八地传了出来。
“噗。”旁边传来喷笑声。
秦炽羽看向床边,陆万闲身后,韩惜见这个没人性的,这时候竟然笑得出来。
秦炽羽冲他一阵龇牙咧嘴,韩惜见笑得更欢实了。
“惜见,没事的话,出去煎药。”陆万闲沉下脸。
韩惜见顿时笑不出来,陆万闲很少对他发火,想来是他有点过分,但秦炽羽刚才扭曲的哼哼声实在太好笑了,也不知怎么的就戳中了他的笑点,如果不是陆万闲发火了,他还能笑出眼泪来。
韩惜见这厢垂着头出去了,陆万闲坐在床边,摸了摸秦炽羽右手的脉门,凝神分辨,少倾,道:“危险关头过去了,脉象还算平稳。你现在感觉如何?”
秦炽羽集中力量在右手上,手指向上勾起,触碰到温凉细致的小指外侧,再往上,是小指指节,无名指指节……一根一根手指纠缠起,松松握着也很是舒服。
“让我……握一会儿。”秦炽羽闭上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