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杀伯仁,伯人却因你而死。”太后淡淡道,她的表情没有一丝怜悯,仿佛真的是西梦做错了事。
“臣妾没有做错任何事,难道只是因为和皇上两情相悦,引来了大臣的不满,这也算臣妾的错么?”西梦悄声嘀咕。
她又翻开一册。
这是讲昨晚上的事了。
西梦只看了一眼,就把奏折合上。
“母后。”她叫道,但太后还是没看她一眼,“他们只敢拿一些与自己无关的人来顶死,想要皇上……”
“冥顽不灵!”太后骂道,“这一切都是因你而起,你竟然还拿皇上做挡箭牌!”
西梦想起袭明跟她说的话:“今日不是我,也会是其他的东西,其他的人,成为威胁皇上的手段。”
而且就像袭明说的,如果他退步,那些人就真的不会得寸进尺吗?
不会的。
西梦只是一个幌子,一个借口。他们要的是一个听话的皇上,一个任人摆布的皇上。
“你懂什么!”太后怒道,“皇上现在羽翼未丰,难道你要他为了你一个,就要去和那些把控朝堂的臣子做对抗么?!现在时机未到,你还怂恿他硬扛,到时候闹大了,我看你们拿什么收场!”
四下里都安静下来,宫女太监们跪了一地。
桃子扯了西梦,她也跟着跪下。
后来太后又说了许多,无非是皇上还没到掌权的年纪,还得再忍。
西梦的确不怎么明白。
太后是袭明的生母,当初垂帘听政的时候,手里还握着很大的权力,朝堂上有一半的人都是她的。
后来路将军回京,她还权给袭明——说是还权,不过只是不再垂帘听政,朝堂上仍有徐太傅压制。而原本由太后执掌的权力,在她退居后宫之后,也尽数交给了徐太傅。
要不是太后,现今的徐太傅,权势也不至于如此滔天。
西梦什么也没说。
她想好好活着,可也想袭明能过得好。
就这样,袭明和朝中大臣僵持了两天,要求彻查狱吏的身世。
可这次,只查出来他就是个毫无背景的人,家中唯有一位老母亲,没有子女,也没有兄弟姐妹。
并且在他母亲听他死的恶讯之后,也自杀而死。
这就让众位大臣更加理直气壮的把矛头指向西梦。
第三天,这个问题还没解决,就又来了新的问题。
城中忽然涌进了许多难民,自称住在黄河沿岸,在洪水过后流离失所,朝廷不管,就只好弃了家乡,四处乞讨流浪。
破局(5)
难民涌进京城之后,又有奏章快马加鞭送来,是去巡查黄河洪水治理工程的钦差,在到达黄河洪水泛滥的地区之后,叫人连夜送来的。
袭明治理洪水的办法是疏通河道,加固河堤,聘请的则是那些因为洪水,失去土地的农民。
如此一来,他们又有了收入,还能治理河患。
不仅如此,他还减免了水患地区三年的徭役;国库也先后拨了万两白银,用以休整灾区。
他们怎么会居无定所成为流民?
叫去巡查的钦差在奏章中写道,派下去的钱都被当地官员中饱私囊;发下去兴修的河堤的钱、疏通河道的钱,全部被他们私吞。
末了,钦差来了句,请皇上务必放心,臣已将这些酒囊饭袋之徒一刀斩绝。
只是,那些贪污的钱财,竟被花得所剩无几。
徐太傅看到袭明气得满脸通红,自从大婚之后他一向克制,喜怒不形于色,这大概是这两年的头一遭。
他关切的问道:“皇上,可要保重龙体啊!”接着又开始说起那撞死的狱吏的事。
城中百姓十分不服,尤其是那些等在京中待考的读书人,各个都以为自己是经世之才,而贵妃此举,将无情的把他们从考中的名单的抹去。
如今谁也不会说是徐太傅一干人切断了仕途之路,寒门子弟顶破天也只能做个芝麻大的小官,还得溜须拍马之辈才能做。
他们只会说是贵妃妖言惑众,迷惑君心,让皇上把之前的承诺抛到后脑勺去了。
袭明第一次没有控制住自己,把奏章扔到了丹壁之下,怒道:“你们自己看!”
说完之后,他才觉得这话有多么的无力。
尽管他说得掷地有声、铿锵有力。
但这一切不都正是他们预谋好的吗?
徐太傅会不知道这一切吗?
朝中官员有九成是他的人,底下人如何办事,他不会不知道。
再说那派去巡查的钦差,说什么杀了那些贪赃枉法的地方官,人都死了,不就正好死无对证了吗。
万两雪花银,三个月不到的时间,能花得了多少?
还不是一层层官员的剥削。
可他们全死了。
到底是受了谁的指示,自己又拿了多少,没有人会知道了。
此时太傅已经看完了奏章的内容,从椅子上站起来跪了下去。
他一跪,朝中的文武百官自然也就跟着跪了。
接着他说是他御下不严,导致地方官员竟出了这样的事,请罪辞官,以儆效尤。
于是文武百官又把他说的最后两句话重复一遍,自责自己办事不牢,不曾为皇上分忧,请求辞官。
袭明看着底下跪着的身影,气得脑袋一凸一凸的疼。
距离科考还有半年,他的原计划是选拔一批能干正事的,再把那些尸位素餐的人赶下台,整顿吏治。
但现在他们要都辞官了,连组织科考的人都没有。
袭明看着最后那几个耸动着脑袋,跪得并不安分的人,深吸一口气,舌尖抵着后槽牙,转眼又笑道:“亚父,此事与你无关,朕怎么会迁怒于你。”
再扫过其他人,声音里带了不容抗拒的威严,沉声道:“都起来吧。”
——
西梦坐在宫中,桃子说皇城门下已经聚集了许多的流民,城中又有新的流言传开。
新的话本里头又对西梦进行了一番描写。
因为传闻中的妖妃不仅会蛊惑君心扰乱朝纲,还过得相当奢靡。
于是西梦的房间用的是珍珠宝石筑成,穿的衣服用金丝制成,每天要换三件,三个月都不重样。
未央宫也整天歌舞升平——不然也留不住皇上。焚香缭绕,灯烛上的火苗整日不息。吃的是山珍海味,一餐就有九九八十一道菜,一年不许重样,每样只吃一口……
西梦看着桃子给她献上的话本子,叹了口气:“明天是不是就要说我会妖术了,后日就该找了会法术的道士把我烧死。”
她把话本子往香炉里一扔:“拿出去烧了再搬进来。”
“娘娘……”桃子欲言又止。
“说吧,都到了这个份儿上,还有什么是我不能接受的呢?”西梦以手托腮,看似漫不经心。
“城中百姓们,都说流民之所以没有得到朝廷的救济,是因为皇上把百姓的血汗钱,都给了您,博您欢心。”
“这又是在说笑了。难道我精打细算的过日子,荆钗布裙的,那些人就能得到朝廷的拨款不成。不去找那些一层层剥削银钱的人,却来责怪我,以为皇上把钱都花在我身上。”她看着宫门,想着袭明什么时候会回来。
桃子接着说:“可娘娘,坊间又有了陛下的传闻。”
先前地方官写了奏章,说皇上治理黄河的办法极为有效,拍了一通马屁,还说百姓们都十分欢喜。
袭明当然也很开心,这才在中秋之夜让全城的百姓都来赏月,看火龙。
寓意与民同乐。
可如今难民涌入,不仅说明黄河水患没有解决,还使得皇上的威严大打折扣——怎么他说的,跟实际情况是两回事呢?
再者,甚至有人认为,皇上其实是知道黄河水患没有解决的。
因为国库里的钱都给贵妃娘娘用光了,说有万两白银,其实是哄百姓的。
而中秋赏月舞火龙这件事,则为了博贵妃娘娘的欢心。
因为众所周知的,当朝第一大功臣、皇上的亚父,竟然没有在中秋之夜与皇上同行。
哪怕身旁站的是太后,也好过一个连国母都不是贵妃。
一时间城中流言四起。
路家军的奉旨抓捕散播流言的人,在百姓眼里,却是西梦坐实了她利用权势欺压百姓的证明。
流民开始在皇城门下请愿,问皇上为什么宁愿把钱给贵妃娘娘,也不愿意拨款救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