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争这些,可是孩子是无辜的呀!”听茶有些不太舒服地嘟哝着。
“皇家要斩草除根的,傻瓜,”季晟取笑她,“何况他们的命不好,祖母是娴夫人,在他们出生的时候命运就已经注定了,除非当上皇帝的是娴夫人的孩子,不然他们都不会有什么好遭遇。”
他顿了顿,继续说:“皇上留下小殿下已经算是仁慈了,要不是当时他才几个月大,他的遭遇和他两个哥哥一样。”
“那素裁姑姑是怎么一回事?”既然都讲到这里了,听茶颇有些好奇地问道。
季晟看了她一眼,明明刚刚讲得是想知道自己在宫里的日子,她现在是怎么这么自然地把话题转到这边的,真是…
他摇了摇头,认命地回答她:“我不太清楚,但可能是当时王妃身边的老人吧。”
“王妃?”又听到一个陌生的词,听茶重复了一遍,眼睛亮闪闪地看着他,问,“她是小殿下的母亲吗?”
“嗯。当年娴夫人的幼子被封为瑞王,王妃就是江左顾家的嫡长女,比他还要大几岁,后来生了小郡主的时候跟着去了。”季晟沉声说,“说起来她与姝嫔也算有些亲戚关系,也是好笑,江南那边几家世家的女儿都进了宫。”
他摇了摇头,也是有自己家母亲那个傻子才呆呆地跟着武夫爹爹走了,要不然皇宫京城处处繁华,不比边疆苦寒舒坦得多吗?
“这些又是些什么啊?”听茶实在有点懵,她觉得自己还是太笨了,不太能懂这些皇室秘辛,又想了想被自己歪到这里的话题,觉得有些对不起大半夜被她弄醒,来讲他身世的季大人,她讨好地对他笑,果断转了话题:“还是继续说你吧,我还是好想知道你是怎么走到现在的啊!”
第28章 闻染疾
季晟瞪了她一眼, 眼神里有些流转的光芒,像是……委屈,过了片刻才幽幽开口道:“我还以为你忘了大半夜要问我的问题是什么了呢。”
听茶讪讪地讨好地笑:“哪能呢?我就是想问你你嘛,别人的我才不感兴趣呢。”
这话听得季晟舒心, 他眉头一松, 眼神里的委屈化成了淡淡笑意, 好像回忆以往,让他也不那么觉得难受了:“刚刚说到哪里了?”
“娴夫人和你是怎么结了善缘的?”听茶好奇地问, 许是因为知道自己。
季晟想了想,言简意赅道:“她救了我一条命, 也让我有机会在先帝面前露了脸。”
他讲得简单, 但当时的经过其实还算有点波折的,好在最后他自己因为这件事情直接翻身,从扫地的小太监被先帝带去了清心殿, 也算人生的一次大机遇了。
季晟想了想, 这里面对的一些事情还是没有细讲, 反正听茶那种笨脑瓜也听不懂, 他在心里有些好笑地想。
“然后后来也就没什么了,被先帝当时的东厂督公看上了,就去了东厂, 再后来顺着当年几王争夺的事情投靠了皇上,再再后来的事情也就是你现在看到的这样了。”季晟几句话就把自己在宫里面摸爬滚打这么多年的经历给概述了一遍,眉眼浅淡温和, 依旧是翩翩公子的模样,丝毫看不出在这摊污水里一步步挣扎往上走的狼狈不堪。
………
虽然他讲起来这多年的种种颇有点云淡风轻的意思,但是听茶怎么会不知道这其中的不为人知的艰难。
她在想一想刚刚梦里那个桀骜的满身傲骨的像一只蛰伏着的狼一样的男孩子,在看看他如今硬是淡泊清远的样子, 就觉得难受得紧。
到底是什么样的日子让他把一身尖刺都磨平了?又到底是怎么样的经历让他把眼里的仇恨化成了三分淡漠,七分寻常的冷厉?
她无从得知。她知道或许他不提,就仅仅只是觉得自己的那些黑暗的日子已经过去了,没有什么跟她硬是要提一嘴的必要,但是她还是有点心疼。
她一把拉过被子,把自己往里面使劲塞了塞,被子包裹住了她的头和身体,也盖住了她眼睛里突然溜了出来的泪水,她冲外面道:“我困了,睡觉吧!”
季晟没有回答她,只灭了榻上的蜡烛。
他依旧是刚刚端坐的样子,目光幽幽地顺着开了一半的窗户看了出去。
一轮弯月挂在天际,明亮清冷的月色洒了下来。
万籁俱寂,像极了他经历过的每一个不眠的深夜,可是此时他耳畔有着她从被子里传来的细微声响,好像驱散了他心里冒出来的那份冰意。
***
一晃就已经快进了十月了,阖宫吵吵闹闹,原因便是那个怀了龙嗣的鹂嫔生日要到了,皇后征求了皇帝陛下的意见,准备大办一场生日宴,也算给她肚子里的孩子祈福了。
彼时的听茶已经好了,跟在素裁姑姑后面,在皇后的宁钰宫伺候。
讲来也奇怪,她一个在姝嫔跟前伺候的大丫头,皇后也是眼熟的,可是她被素裁姑姑带到她面前,说要把她留在她身边的时候,皇后娘娘也只是冲着她笑了笑,颇有点调皮的样子,也就顺势应了下来。
虽然听茶并不太清楚她怎么这么干脆利落,但是好在在皇后宫里还算清闲,她是个随遇而安的性格,觉得不错,心态自然随意淡定了下来。
在这期间,邀月阁的佩玉还有瞿麦也都跑过来找过她。
宫里面肆虐了好一段时间的疫病终于退了下去,可惜还是死了很多人,好在她们没有染上,可是琴贵人那里可就不是这样了。
“什么?琴玉…琴贵人死了?”听茶脸上全是震惊,眼睛睁得很大,满是不可思议。
虽然后来出现了那些事情,可是她还是记得琴玉对于自己有多好的,她教她绣花,教她做鞋,她性子很是和气,对听茶也是颇为照顾,如今听到她去世的消息,听茶自然心里有些沉郁。
“也不算吧,只是被送到那里面去的人哪里有活得下来的呢?”佩玉脸上也有点戚戚然,毕竟是跟自己相处了那么多年的好姐妹,就算自己对她叛主这件事情很是不满,可是这么多年的情谊,让她突然得知她要死的消息,心里也是难受极了。
“我听说,”瞿麦在旁边有些踌躇地说,“琴贵人是故意染上时疫的。”
她这话一说出去,两双眼睛一起盯着她看,她有些被吓到了,往后面挪了一步,惊道:“你们干嘛?”
“你刚刚讲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佩玉率先问道,听茶随即点头,眼里的疑惑呼之欲出。
“我也是听院子里的人闲聊讲到的。”瞿麦说,“还记得一开始在院子里面伺候的小宫女环儿吗?她后来不是被分到贵人那边去伺候吗,她后来,也就前几天跟院里的那群小丫头们闲聊的时候被我听到了。”
她顿了顿,见另外两个人反应过来环儿是谁之后,继续说道:“她讲有一天琴贵人把人都支开了,就偷偷去了当时第一个得了这病的那个太监的屋里面,回来的时候手里还拿了一副茶盏。”
“什么?”听茶并上佩玉都是大惊,面上被吓得连血色都没有了,心里都暗暗道,琴玉也太不惜命了吧。
瞿麦继续说道:“这也是她那天刚好躲清静,在后院那边的花后面绣手帕才刚好撞见的这一幕,她也是闲聊的时候提了一嘴,我刚好听到了,后面这么具体的事情,还是我晚上偷偷把她拉到房里才问出来的。”
“那,她这是何必呢?”听茶有些呆呆地看着面前的两个人,眼神里带着水光,还有很多便是疑惑不解。
“我哪里知道?”瞿麦反问道,她知道这件事情的时候也是一脸懵,她要是看得懂,现在也不会这么云里雾里地跟着她们讲这一件事情啊。
“大概是她也不想活了吧。”佩玉脸上的痛意来得快,去得也快,转瞬间就已经变成了波澜不惊的样子,“一个叛主的奴才就应该死的,这不是从来的道理吗?”
听茶默。
她知道佩玉对于琴玉后来做出了这种事情的怒火很重,可是她实在没有想到佩玉竟然恨她到了这种地步,就好像她死就是必须的一样。
这举动真的让人有点心寒。是不是,自己这样也算背主了,她也想让自己去死呢?
她向来单纯,脸上仿佛就像写了这些字一样,于是便赫然落在了佩玉眼里。
佩玉笑容有点苦涩,但是还是对听茶说:“你跟琴玉不一样,她和我一样都是娘娘从家里带过来的家生子,都是要好好侍奉主子的,可是你只是受了季大人的牵连才被娘娘入了眼睛,本来就不存在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