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晟看了她一眼,有些疑惑不解,“皇后身边那个苏姑姑不是你的熟人吗?你怎么会不认识?”
“可是我真的不认识皇后身边的人啊?”听茶歪着脑袋,疑惑道,“她叫什么名字啊?”
“没记错的话,应该是唤作‘素裁’的,你不认识吗?”季晟想了想,才偏过头对她说。
他对于这些后宫里的女子的名字真的从来未在意过,“素裁”二字也是有一次无意间听人讲得,他才勉勉强强有个记忆,也幸亏她在殿下,在皇后身边还算得用,不然他也是转头就忘了。
“啊?素裁姑姑吗?她不是在尚宫局待着的吗?我之前见她的时候她还在尚宫局呢!”听茶有点惊诧,只是后来想想,自己上次见到她还是去年冬天,后来姝嫔不受宠,弄得邀月阁宫人都觉得自己是个冷宫里的人,也就懒得出去了,她不知道这些也是正常。
季晟也是这么觉得,只是他还是插了几句话,“大概是皇后把她要到她身边当差吧。”不然怎么和小殿下他们捆绑在一起。
“素裁姑姑送了什么过来?她是来找你还是找我的?还有要是来找我的,她怎么知道我在这里啊?”又是一连串的问题。
季晟好久没有见过她这般活泼的样子,心里稀罕得不行,把她揽到自己怀里,手把玩着她的手,头轻轻靠在她的头发上,一个问题一个问题地回答道,“苏姑姑送了天麻藤来,说是当年江南那场祸事就是靠游医找到的这个土法子才好的,所以她就托人在京郊农家找到了这东西,花了好大精力才弄来,也给你种了,”他顿了顿,下巴在她头上蹭了蹭,又接着道,“听茶,你不要再害怕了,很快就好了,好不好?”
一瞬间,巨大的狂喜涌上她心头,浑身亢奋得以至于一点点力气都使不上,只侧过头往上看,眼睛死死盯着他,“真的吗?”
“你总得信你素裁姑姑吧?”季晟没看过她这个样子,心里稀罕,嘴里却不忘揶揄,“就知道你信不过我。”
“没有。”听茶被他说的低下头,声音小小的,弱弱的,一看就是心虚的样子。
季晟不知道说什么好,他就知道这丫头不信他,但也没有想到她就真这么大剌剌地承认了,让他心里实在气愤,狠狠地在她头上磕了一下,“你给我记住了,我才是那个对你最好的人,就算这个世界上的人都不可信,我也绝对可信好吗?”
“哦。”听茶低低的带着点笑意的声音传到他耳朵里,他只觉得刚刚那阵积攒着的勇气什么的都没了,心里暗道:这谁受得住,她只要对他语气好上一点点,他心里哪怕有再多的怒气也烟消云散了,女人啊,就算她还只是个小姑娘,也有这讲百炼钢化成绕指柔的本领。
只不过,他甘之若饴。
“这不是重点,重点是这个病就要没事了,”季晟把思绪扯了回来,哄她道,“苏姑姑想把你要到她身边待着,一起去伺候皇后,你觉得怎么样?”
“为什么?”听茶下意识地反问道。
涉及到后宫的各种是非,还有前朝的一些弯弯绕绕的东西,季晟知道就算跟听茶讲了,她也听不懂,随意提了几句局势分析之后,才道:“你如果在她身边,才是最安全的。”
说完,他低头弯腰,把自己头埋进她肩窝里,有些低低地问道,“听茶,你后不后悔和我在一起?要是没有我,你就可以不用卷进这些事情里面了,也不会像现在一样处于风暴中心。”
“可是我要是没有选择你,我现在应该在等死啊。”听茶笑着,抬起贼手摸了摸他的一头乌发,手感极好,发丝比她的头发摸起来还要舒服,让她有一瞬间的羡慕,这个人怎么可以这样,能力杰出,相貌出色,就连头发都比她的好,简直要气死她了。
第26章 入梦里
两个人黏黏糊糊了好久,才各自安寝了。
听茶躺在被子里,身边被他的味道包围着,只觉得一颗心化成了水一般柔软,想着这些天的点点滴滴,只觉得自己很幸运,遇见了他。
甚至于,她现在已经开始幻想他们在一起生活的日子了。他如果说他不喜欢宫廷,那就一起去各处走一走,他如果说他喜欢这里,那就一起在这边生活,做一对普通寻常的油米夫妻,感受尘世间的烟火气息。
想着想着,她脸突然一红,觉得自己现在冒昧地想这些,简直不该是一个好女子的所为,一下子钻到被子里,柔柔的丝绸布料盖住了她的红得滴血的脸,像是要把丝绸给点燃的热量炙烤着她。
她的呼吸声一起一伏,落在季晟耳朵里面。他靠在窗侧笑了笑,也熄了炕桌上的灯,把被子往上面提了提盖住了自己的脖子以下,也稍微带着点笑意睡着了。
难得可以入睡得这么容易。在失去意识,陷入睡梦的前一瞬,他对自己说。
………
迷雾,尘埃,烟火,还有见不到的远方,摸不着的人群。
听茶试图将眼睛睁得更大一点,仿佛这样就可以透过颜色比牛奶还要浓厚的雾气,看到她看不见的远方。
可是好像是徒劳无功的,她什么都看不见。
恐惧,绝望,突然像地下泉涌一样,冲上了她的心头。
她想要喊出声来,却发现自己仿佛失去了发出声音的能力,只能够没有目的的一直沿着光亮的方向往前走。
前面什么都没有。
她继续走,已经什么都没有。
不知道就那么走了多久,她仿佛觉得那雾气朦胧中稍微泄出来的一点点亮光渐渐变得灼人了,直到最后,她好像穿过了一扇门,门外的世界骤然明朗起来。
她抬起手臂捂住眼睛,好一会儿才适应了突如其来的亮。
是宫里面。
她在这里待了五六年了,一草一木都是熟悉的,雕栏玉砌,红墙琉璃瓦,赫赫帝威,都在她眼下。
只是这是哪里呢?
她不记得宫里有过这样的地方,所幸现在好歹看到的是宫廷里面,而不是像刚刚那样,陷在迷雾之中,她的胆子也大了一点,就顺着宫墙开始往前走。
前面的景色不算萧条,但也不算太过热闹,不是她素常见到的风景,也不是妃嫔住的宫宇,更不像皇子们公主们住的地方,可那是?
她心里隐隐约约有了点猜测,却顿住了,站在墙角下惆怅了半晌,刚刚决定继续往前走一走,就看到一群人直直冲着她来了。
她心里一惊,也不知道往哪里跑,这里大剌剌的连个遮蔽物都没有,躲也不是,藏也不是,倒让她一时间心提到了嗓子眼上。
可是那群人好像丝毫看不见一样,目不斜视地往前走,因为离听茶太近了,她甚至于可以看见他们脸上的惊慌恐惧,还有……各种各样的表情都有,但唯独没有高兴。
是了,这大概就是内务府挑选出来的一批新太监,不,还没有去势的现在还不能称为“太监”的一群少年或者孩童。
听茶陷入思索之中,都没有注意到自己已经不知不觉间走到了宫道中间,正好拦在他们那群人中间。
当她抬起头的时候,这才发现自己站的位置,还没有来得及惊讶,就发现一个约莫半人高,只到她胸前的男孩子穿过她而去。
她惊诧,眼睛瞪得比铜铃还大,看了看自己的身体,又看了看那个男孩子,满是不可思议。
难道自己现在就只是灵魂出体的状态吗?她想,又有些迟疑有些跃跃欲试,就站在那里定住了。
果然,下一个男孩子,下下一个,都是穿过她而走的。
她突然松了一口气,往旁边避开了几步,也跟着走了起来,脚步活泼了许多,也不像学过宫规后就规规矩矩走路了,脚步随心所欲。
走着走着,她发现自己竟然落到了最后。
她偏头往边上看了看,一排差不多高的少年,大概也就十一二岁的样子,一起往前面走着,一个个低眉顺眼,看着脚下,只有一个头垂得最低,最像是卑微的样子。
她好奇地看过去,却发现那个男孩子眉眼仿佛再熟悉不过,精致清隽,此时却被满满的戾气掩住了,只低头抬头间便能看到他眼神里是遮掩不住的杀意。
是小时候的季大人。
她一眼认了出来,可是他尚且稚嫩的脸上的不和年龄的狠厉与杀气让她第一次不相信自己的眼睛。自从跟季大人,她突然抿了抿唇,在心里唤了一声世谨,这是他跟她说的他幼年时外祖给他取的字,他说只跟她讲,也只有她才能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