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督公做对食的日子(10)

讲着姝嫔是江南世家出身,可是她自小学的却不是吴侬软语,而是正正经经的北方官话,嗓音听起来就没有那么柔和,反而像是在北地长大的,不像素裁,从南方走到京城,这么多年了,声音里犹镌刻着南地水雾。

听茶笑了笑,忙又斟了一壶茶,双手捧着递到素裁面前,看着恭恭敬敬,实际心里也是再尊敬不过:“姑姑,您请喝茶。”

素裁也是指了指她额头,笑道:“你这小丫头,别以为这杯茶就能让我原谅你,当初千叮咛万嘱咐要你给我递个信儿,我是左盼着右盼着,就是没你一点消息。你是要急死我啊。”

听茶就只是站在她下首,任由她骂着,也不敢还一张口。到最后,她歇下来了,听茶才敢弱弱地拧着自己的衣袖回道:“您又不是不知道,东六宫那种地儿消息怎么传得进去,再说当时我又是被黄公公给揪到又扔回御膳房了,在他手下我实在不敢…”

“那你后来到了邀月阁还不敢啊,瞅瞅你现在都是大宫女了,拿着的份例可比那厮多多了,你还怕他。”素裁看着她也是一脸恨铁不成钢,就差没戳着她脑门子了。

一个温温柔柔的浅浅淡淡的美人,就这么突然暴起,若非不是真把她放在心上疼,又怎么会这样。

听茶只笑着听素裁的责骂,听到最后竟然还笑了。看着准备继续骂下去的素裁也是无奈地收回了手,摸起手里的茶杯喝了一口茶。

这小傻瓜傻得可怜,她怎么舍得继续骂下去。

后来便是她絮絮叨叨地问后来她被调开东六宫发生了什么,听茶干脆就搬了一个小绣墩坐在她脚下,带着讨好的笑,把这些年的事情都一一跟她讲了。

素裁细细地听着,直到最后走的时候,似乎欲言又止,可是还是想了想说:“听茶儿,你要是有空,回东六宫走一趟。”

还带着笑听着素裁讲话的听茶脸色却是瞬间变得煞白,可是在素裁凝视的眼神下,她竟说不出一个不字,踌躇了许久才轻轻地点了点头。

第9章 哀王孙

荒冷孤寂,茕茕孑立许多年的老旧宫殿上还爬着数不清的蜘蛛网,像是碎在空气里的虚无幻境,一呼一吸间都带着像是从暗不见天日的地方中蔓延出来的绝望与窒息。

墙角爬满了的是顽强的野草,可惜在别处旺盛嚣张的它们在这个地方生机也倦怠了,一株株软趴趴的蔫吧着,无精打采的,也像极了蜷缩在这宫里的人。

听茶一手拎着衣裙下摆,一只手拨开一个劲儿往她身上蹭的苍耳,在被杂草掩埋住的几乎看不见的小道里面穿行。

这个地方,比她当年过来的时候还要破败。

很久以前听素裁姑姑闲谈时说,当年先帝爷还在位时,怕是连如今的宁钰宫都比不过这东六宫的喧闹与尊贵。

当年这儿是先帝最宠的娴夫人住的地方,那个女子汇聚了先帝一生的爱慕,他恨不得金屋藏之,最后连她香消玉殒后,她唯一的孩子哪怕还在襁褓之中也是被立为太子。可惜最终天不遂人愿,现在这一片荒凉里,住着的却是一个与这些恩怨无关却被幽禁起来的孩子。

年久未修的宫阁里,到处是灰尘的气息。听茶站了很久,也没听到人声,想来也是那些被打发过来的宫女与太监见这里荒凉,人也惫懒起来了。

她小心翼翼地探头走了进去,就被那呛人的气息给轰了出来。像是数年没有整理过,带着让人感觉烦闷的陈年灰尘,还有一种腐烂的窒息的气息。虽然她一贯脾气好,现下也是怒上心头了。

直到从袖里拿出手绢捂着口鼻,她才敢闯进去。

…………

就像是闯进一道时空之门一样。

走着走着,听茶的记忆就回到了五年前。

很多年前,她只是一个刚刚入宫的懵懂女孩的时候,也曾这么闯进来,只是当年的灰尘味道还是淡的,可能是因为素裁姑姑还在的缘故吧。

那时候,殿里的那个被幽禁的人也真真只是一个幼孩而已。他比她还要小得多,瘦弱的身躯没有带一点点肉,像纸片一般干瘪单薄,只软软地趴在已经断了一角的榻上,精致的眉眼还未长开,便已经见到日后的风华绝代,只是太过虚弱了,连喘着气都是声音粗哑带着那种年久未言语的撕扯之感。

听茶当时虽然对于以往的记忆一无所知,就只记得自己迷迷糊糊间跟着人便进了宫里,成了一个生活在宫中底层的小宫女,可是她还是本能地排斥这种卑微的生活,就像从骨子里带来的回忆一样,她应该是被奴仆丫鬟们围绕着的而不是去伺候人的。可是,当她看见这个名义上是主子,可是过得连她都不如的小孩子时,她突然觉得自己已经过得很好了。

虽然当时被分到御膳房里,可是她跟着的房嬷嬷是个古怪而不失温暖的老人,有些小别扭,有些古板,但是对她总是很关怀,还有住在一起的小姐妹们,性格都是开朗的,会关怀她,撇开那一点点刻在骨子里的小情绪,比起这位规规矩矩的住在宫殿里的王子皇孙,她觉得自己很幸运。

尽管当年她还不大,但也明白这个瘦弱的跟猫一样的孩子绝对是发烧了,而且还烧得很严重。见四周无人,她难得恻隐心犯了,竟然一味图胆子大就有些肆无忌惮地把他抱到了床榻上,四处漏风,荒芜一片的宫殿竟然连被子都是薄薄一层絮,竟然连她们宫女春天的薄被厚度都没有,这哪是一个规规矩矩住宫里的主子啊?

想着住在那些金碧辉煌的宫殿里的妃嫔们,奴仆环绕,连筷子勺子最稀松平常的都是银制的,那么奢靡的生活,再看看他,一时间听茶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只觉得心疼。

当即,她就跑到了自己屋里,把自己的厚被子抱了出来,严严实实地捂住了他,又忙前忙后收拾了一大通,这才停了下来。

本来觉得这样就算好人做到底了,她哪里知道这个小孩子那么难缠。明明自己没闯进去之前还是软软地瘫在那里动都不动,放到床上,用厚厚实实的被子捂住之后,反而又哭又闹,眼睛闭得紧紧的,喊起来的声音却丝毫不小,一边喊着爹娘,一边哭得一塌糊涂,把听茶当即就吓傻了。

“小殿下?”

这时,素裁跟一束光一样,照进了这间破落的宫殿,声音还是如现在一般的温柔,几个字像是在嘴里滚过一圈再出口一样,带着独特的韵味,虽然穿的衣服都已经洗得泛白,还带着零零落落的补丁,可是她仿佛自带满身荣光,一步一步地走进来,就这么闯进了听茶的记忆里。

像是才看到听茶一样,她在那张缺了一角的软榻前站定,声音难得带了几丝厉色地问:“你是?”

当时听茶只呆呆地看着她,都说宫里的宫人里面云尚宫气势最盛,可是侥幸看过云尚宫几次的听茶却觉得她尚不及面前女子的十之二三,甚至于,连她那仅剩的二三分都是东施效颦来的。

见听茶答也不答,她的神色更加肃冷了,像是夹带着京中腊月的寒霜一般望而生畏。

听茶一个刚刚换牙的孩子哪里经得住这种眼神的凌虐呢,当即就吓得面色发白。过了好半晌,她才对快步走到榻前拥着那个小孩子的姑姑嗫嚅道:“我…我是御膳房的宫女听茶。”

好在看见那床新被子以后,素裁总算也猜到了点事情原委,面色也缓和了下来,像是退尽了寒霜,柔和的声音传到听茶耳里:“多谢了。”

“没事没事。”听茶忙回道。只听素裁叹了口气,便继续道:“你且抱着这被子走吧,这儿不是你该来的地儿。”

“可是…”听茶不明所以,眼神盯着那一团小人儿,有些怯怯地说。

“没事,我在呢。”素裁苦笑,只可惜当时的听茶还不懂她笑里的古怪,直到后来她匆匆赶回去却还是被御膳房的一个老资历的嬷嬷逮到,被总管罚去东六宫伺候后与这二人朝夕相对间,她才明白这种悲哀。

……………………………………

“听茶姐姐?”

破败的帘子后,一个小小的少年端坐在缺了棱角的书桌前,腰背挺得笔直,手里拿着蘸满墨水的毛笔,听到外面窸窸窣窣的声音后,他一抬头,惊异地唤道。

听茶笑了笑,下蹲行了个福礼,声音里带着几分亲昵,声音依旧柔柔地道:“见过小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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