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翻完这本日记后,他就熄灯睡觉。
第二天早起好,他走过去看宋南舒,宋南舒还没醒。他坐在她床边,伸手摸了摸她的脸,笑了。
过了一会儿,她醒来了,趴在床上看着他,将手塞在他手掌心里,软糯着声音喊他,“早安。”
“早安,今天也是很爱很爱你的一天。”他把玩着她的手指,耐心又温柔。
“你爸爸同意我带你离开了,等会吃完早饭我们就收拾东西。”
“好。”她点了点头,忽而想到什么,咬了咬唇,“这样会不会耽误你工作?”
他摸了摸她的头,“我请假了。”
“学校领导不会有意见吗?会不会开除你?”
“要是我□□除了,你养我呗。”他挑眉道。
“好。我的都是你的。”她眯着眼睛笑。
……
上午九点半,傅时卿将行李搬到车上,扫到小藤箱,也顺手将它放了上去,等一切东西准备好后,他就进去接宋南舒。
宋锡臣抱了抱她,叮嘱她,“昭昭,照顾好自己。”
她点了点头,拥抱宋锡臣,“爸爸也要照顾好自己。”
宋南舒望了望宋南遇,宋南遇张开手,她笑了一下,走过去抱着他,头埋在他胸口里,“哥哥。”
“乖,出去散散心也好。”宋南遇拍了拍她的小脑袋,“要开心点。”
“好。”
她和父兄告别之后,傅时卿扶着她上车,自驾前往乌浔。车在大门口处,与温蕴的车擦肩而过,而宋南舒并未发现。
擦肩而过而不知,于她而言,是再好不过了。也许有些人,只适合错过,毕竟并非所有的父母子女都有那份缘分。
晚来天欲雪
宋南舒从上车开始就在看向窗外,一言不发,眼若秋波,不含惊澜,不见死寂,也不见生机,平静得像是什么也没发生过。越是如此,越让人担心。就像是暴风雨前最后的宁静,毕竟没人会以为那宁静真的就是雨过天晴。
傅时卿打开音乐,放着舒缓的音乐,宋南舒渐渐闭上眼睛。
临近傍晚时,终于到了乌浔绥宁县。
傅时卿率先下车,绕到副驾驶门打开,扶宋南舒下车。
宋南舒好奇地打量这个古朴的院子——栖梧苑,红木门一开,扑面而来水乡的温柔细腻,院中一株古老的梧桐树,树下架着白色秋千。
傅时卿牵着她走进去,园中小径曲折,从一重重门廊、镂空图案的石墙,到每扇窗户都不雷同,而且与树木花草搭配得恰到好处,构成一幅幅如画般的风景。
“这是傅家祖居,凝聚了历代人心血。”傅时卿解释。
宋南舒看着书房挂着的墨宝,震惊极了,双眼微睁,抓着他的手臂,“傅老先生是你的?”
“是我曾祖父。”傅时卿笑着说。
“天啊,你这才是真真正正的书香门第,是我高攀了。”宋南舒带着崇拜的小眼神频频飘向傅时卿。
傅时卿轻点她眉心,“又说傻话。”
看完书房后,傅时卿带她去了房间,“今晚和我睡?”
她点了点头,害羞地偏头看向别处。
“本来这于礼不合,但是呢,现在也只有我们俩,无需拘泥于小节。”他煞有介事地补充道。
宋南舒看着他,一言难尽,她实在想象不出生于风骨铮铮的傅家他他是如何养出这副不着调的浪荡轻佻样的?
似是看懂了她眼神中饱含的复杂询问,他毫不客气地曲指弹了她的额角,挑眉看她。
她嘟嘟嘴,捂住额角,低下了头,好不委屈。
他拿开她的手扣进掌心,伸出另一只手,指腹轻揉她的额角。随后带她去了房间,吩咐她去洗澡。趁她洗澡的时间,他将行李收拾好,整个房间里摆满了他们俩的东西,冷冰冰的氛围顿消,充满了人烟味儿。
宋南舒洗澡出来就见他在摆弄那些摆件,她赤脚走过去,低头看他。他眼神一瞥,就瞥见她莹白如玉的脚,当真是“缥色玉纤足”啊,心底升起一股异样的感觉。
他神色未明,温声以对,“坐到床上去,天气冷,脚不要直接踩在地上。”
“哦。”她依言,坐到床上,小脚丫缩到被子里,饶有兴趣地盯着他。
他轻笑,收拾好桌面后就去洗澡了。
他一离开,她的神情立马冷漠下来,疲惫地靠在床上。这些年,冷漠俨然成了她面对不堪现实的保护色,似乎,心冷了,就刀枪不入、百毒不侵了。
傅时卿闭上眼睛,任由温热的水倾泻而下,思绪纷飞中无奈奈何的叹息。这一路,她实在是太过平静了,平静到让他害怕。她站在深渊,茕茕孑立,囿于黑暗之中。而他却无法踩着祥云,披荆斩棘,引她入万丈红尘之上,告诉她一句“别怕,荣辱浮沉,我来渡你。”多么无奈又多么悲伤。这浮生若梦,为欢几何,独有宋南舒,唯他所求。可他心心念念之人糟受磨难,他却无能为力,真是悲哀!
他关掉花洒,抹了一把脸上的水,换上睡衣走了出去。靠在床上的姑娘已经睡着了,他轻笑,轻手轻脚走过去,将她放平,盖好被子,才熄灯走去书房。
书房里的小藤箱在灯光下带着别样的诱惑,如此多的日记本没有一个十年,大概也是积攒不下来的。他隐约猜出了宋南遇将它交给他的目的,有些害怕去触碰这积年的旧时心事,却抵不住诱惑——他想要去了解她,陪她一起面对过去的遍体鳞伤。
白炽灯光下,他坐在旋转椅上,修长的指翻过一页又一页,窥见她幼时的惶恐不安,怜惜她年少的痛苦悲伤。
“下辈子,当一直水母吧,没有心,一直在大海里游,死后化为水,融合在海里,就当没来过。”
“行走于世间,我如此惶惶不安,不知前路,不知归路。”
“都说即使这个世界陷入了疯狂,仍然有我们必须守护的事物,而我好像没有。”
“Satan撒旦”
……
“她一定特别恨我吧,是的,一定是的。似乎,我的出生就是个天大的错误。如果能够选择,我也宁愿不曾出现。”
“无妨,世人所看的,从来都是表面的光鲜亮丽。”
“当你凝视深渊的时候,深渊也在凝视你;当你与魔鬼搏斗的时候,也要谨防自己变成魔鬼。我会变成魔鬼的吧。”
“成长最残忍的地方是什么呢?是岁月毫不给你理由的把你丢给生活去作弄,而人只能被迫成长,被迫褪去青涩做出改变,被迫变成一个习惯孤独和忍耐的成熟模样。”
……
透过一张张泛黄的纸,他似乎看见尚且年幼的她苍白着脸,眼底一片死寂,写下了这些文字。他的心蓦然纠紧,细细密密的疼痛传来,不致死,却是钝刀割软肉,刀刀疼。他合上了日记本,按了按眉心,胸口闷得慌。
到底得多狠心,到底得多大仇多大怨,才能如此对待一个小女孩,打碎她的傲骨,生吃她的血肉,还嫌不够美味,挫骨扬灰尚且也不过如此吧。
他站起来,推开窗,缓缓地吐了一口气。
窗外月色皎洁,凉风夹着寒意吹过来,他吹了一会儿寒风,待吹散萦绕心头的悲凄后,他关了窗,慢悠悠地走回房间。
她迷迷糊糊醒了,睡眼惺忪,困倦极了,“哥哥,你去哪儿了?”
“去书房了。”他抬手摸了摸她的头,“睡觉吧。”
她笑容温软,往里面滚了滚,让出了一个暖暖的位置。
他不由轻笑,熄了灯,躺在床上。她滚进他怀里,找了个舒服的位置继续睡。
寂寂夜色下,他恍惚间听见她倦意浓浓的软糯声音,心里软得一塌糊涂。
“时卿哥,我好爱你。你等等我,再给我一点时间,好吗?你想知道的,我都会告诉你的。”
“好。”
一连几天下来,她时常沉默着,早晨躺在梧桐树下的摇椅上,晚上坐在院里的秋千上,寂静无声。他怕她闷出病来,又怕打扰了她,默默地守着她,照顾她,温柔细致。
这一天,她提出想去晗园,他应了要求开车去晗园。到了晗园后,她去了杂物间,拎出一打小锄头,走到桂花树下,丈量一下位置,然后指了方向,让他刨土。他微微挑眉,蹲在地上,拿着锄头往地上挖土。突然他动作一顿,看向她,得到她肯定的答复后,他小心翼翼地往四周刨土。果然,土里埋着一小坛酒,他慢慢取出那坛酒,把它放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