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再放任这样下去,等那一队巡逻兵过来了,不知道会起怎样的冲突。为今之计,好像也只能先把他打晕,带他离开再说。
于是宋齐飞把人交给晋炜,让晋炜抱着季淮墨,几人一起从后门悄悄走了。
等季淮墨醒的时候,他再闹,也已经无济于事了。
此时,离比武场隔了一条街的珍珑阁内。
余烟袅袅,红烛昏罗帐。
“咳咳……”
“主子,您这是何苦呢?”一只莹白的手端着小巧的茶杯递过来。斜卧在榻上的人,低头抿了一下。
“咳……是时候让木扬,消失在这个世上了。”
“您真的要让他以为……”
“不,等他醒过味来,就会明白,世上再无木扬,有的只是……”一个见不得光的私生子。
“真搞不懂您这是什么意思?”女人起身走到桌前,摆弄着她的那些香料。
“如果想要他,直接把人弄到边上不就得了。如果想让他飞翔,就干脆利落地送他走。为什么要……”整这些幺蛾子。
女人突然想起,那日她在季家的长生娘娘庙里听到的那番请愿,以及之后那一次的谈话。
“愿太子殿下逢凶化吉,长命百岁。”
“若有朝一日得偿夙愿,淮墨甘愿折损一半寿元。”
“因为神本在人心,世上根本没有真神。”
就算没有真神,也要自己造出一个神来保佑他的太子殿下吗?
她不由得多嘴一句,“季世子对主上,真是情深意重。”
床榻上的人不由得嘴角上扬,“嗯。”
“……”女人气得重重地放下香炉的盖子,迈着小碎步转出珠帘走了进去。
当夜,宫中再次传出噩耗。太子殿下在吃过晚饭后不久觉得胸痛不已,在还没等到御医的时候,就再次陷入昏迷,呕血不止。
毓庆宫哭声一片。
他们不知道,他们的太子殿下,这回纯粹属于自己作死。他是真的被火药炸伤了,从而引发旧疾。虽然看着十分严重,但是实际上不危及性命。
可是,安钦扬怎么会放过这个给他们最后一击的大好机会呢?
很快,安平帝就从政事厅匆匆赶来,随行的还有大公主,二公主以及当时正在与帝王议事的老太傅。
“陛下,比武场被炸,是否确有其事?殿下当时,也在现场?”
“父皇!究竟是谁?妄图谋害我扬儿!请父皇彻查!”
“请父皇/皇上彻查!”
“……”安平帝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能说什么,是自己默许安钦哲和周丞相实施了这个计划,可是没想到,没杀死季淮墨,反害了自己最爱的儿子。
是他错了。
是他低估了季淮墨在扬儿心中的地位。他万万没有想到,扬儿竟然会亲自出宫出现在比武场上,那么刚好地救下了季淮墨。
他一定是提前知悉了他的计划。
又或者,他在惩罚他。
“父皇?父皇?”
“嗯?”
“请父皇为扬弟做主。如果父皇不严惩真凶,女儿就将长跪不起。”
“女儿也是!”
“陛下!臣,也是。”
安平帝狠狠地闭上了眼睛,此刻,他的心中无比苍凉和绝望。他有一种拂袖而去的冲动,可是最终克制住了,只是藏在袖子里的手紧握成拳,额上的青筋也十分突出。
第81章 消失
但他此刻不能爆发,他还得强压怒火处理这件事。首先,皇室兄弟阋墙一事,千万不能传出去。可是,该怎么在压下这件事的同时,给扬儿和蓉儿一个交代呢?
很简单,找替死鬼。
这个替死鬼是谁呢?被软禁在宫中的贤妃。
贤妃的兄长是一个六品武官,正好守卫京畿安全,出事的时候就在比武场周围徘徊,很有作案的条件。
想了想,他开口,“天色已晚,你们都去休息吧。”
“父皇……”
“蓉儿放心,不出三日,此事必然有个结果。”
“有父皇这句话,蓉儿自然放心。只盼父皇,莫再让皇弟受到伤害,否则,母后九泉之下,怕也不会安心。”
“蓉儿!”安平帝紧抓着床沿的手都在颤抖,先皇后是他的逆鳞,他不允许别人触碰,哪怕是她的亲生儿女。之前,他已经为他的儿子破过一回例了,这次,他不打算再纵容了。
“够了,蓉儿。你母后九泉之下,也不会希望你这么咄咄逼人。”
“……”安佩蓉抬眼望着面前这个自己曾经视如高山的男人,心中有股酸涩和恨意涌动。他这就受不住了吗?二十年前逼我母亲的时候,十几年前逼我姐弟的时候,他可不是这样的一副嘴脸。
安佩蓉险些抑制不住自己爬起来去撕烂这个九五至尊虚伪至极的嘴脸,可是她到底忍住了。因为她清楚地明白,现在不是时候。
“是,父皇,蓉儿知错了。”
“行了。”安平帝摆摆手,“都走吧。”
“是,儿臣/臣告退。”
出了毓庆宫,三人俱是神色凝重。
“太傅,今日辛苦您了。”
“大公主千万不要这么说,都是为了殿下。”
“外公,皇弟他……”
太傅摇了摇头,“昭儿,日后切不可再莽撞行事,洛都,已经不是以前的模样了,皇城,也指不定什么时候……唉……”
他将手背在身后,失魂落魄地走了。他的身影隐藏在无边的夜色之中,竟然是如此的萧索,令人心酸。
“时候不早了,二妹快出宫吧。”
“不了,二妹今日住在宫里。大姐姐,我们姐妹许久未见,不知大姐姐可否接纳二妹?我姐妹两秉烛夜谈。”
“当然可以。想来你我姐妹二人,也有十余年未曾同榻而眠了。”大公主目光悠远,似在怀念那消逝已久的无忧时光。
“是啊。走吧,大姐姐。”二公主主动上前挽住安佩蓉的手臂,姐妹俩相视一笑,就一同走往安佩蓉在宫中的住处。
而与此同时,冀北王府洛都别院,已经醒来的季淮墨平静得不像样子。
他靠坐在床头,手里拿着一卷书,不过眼神却没有落到这上面,而是虚虚地看着明明灭灭的烛光。
“人没找到?是什么意思?”
“木家的人来找,没有找到,无论是尸体还是……也就是说,这个人凭空消失了,好像从来没有在这个世上存在过。”
“没有存在过?又是什么意思?”他机械地重复。
“字面意思。那个淮墨啊,你别是……你要振作啊,木少当家,也不希望看到你这样。”宋齐飞干巴巴地安慰。
“嗯。”
“淮墨啊……”
“你也觉得他是被炸得连灰都不剩了,对不对?”
“淮墨这……”这样的季淮墨是最可怕的,他不恼不怒,不歇斯底里,只是平静地问出这句话,却让宋齐飞不敢轻易答话。
就在他在想什么措辞比较好的时候,季淮墨又说话了,只不过这次是自言自语。
“他那样的人,怎么会以这么惨烈的方式消失在世上?”
“……”
“你们回去吧,我不会多想。”
“可是……”他这个样子,他们怎么能放心离去。
“淮墨,我们今晚不回去了。你这有客卧吧?随便给我们几间。”
季淮墨点点头,唤来阿真吩咐几句,就自顾自地躺下,“自便吧。”
几人看着他的背影,无奈地叹口气,就随着阿真走了出去。
“几位多见谅,少爷他……心情不好的时候,可能语气会重些。”
“没关系没关系,我们都懂。唉,谁知道能出现这事呢!”
“是啊。”
房间里的季淮墨侧躺着,脸面对墙壁,眼睛睁得大大的,表情空白。他不相信木扬已经死了,绝对不相信。
可是,又没有人能解释一个大活人突然间消失不见。季淮墨想,他会不会是被人救走了,或是被掳走了。
如果是这样,带走他的人又会是谁呢?他又是怎么做到神不知鬼不觉的呢?
季淮墨想起他的身份,他真是皇子吗?如果是这样,一切就能说通了。
可是这位皇子,隐姓埋名以他人的身份生活,到底是要做什么呢?
末了,季淮墨自嘲一笑,一个皇子,还能做什么打算?
可是,如果真有那一天,他们注定是敌人,季淮墨想,他真的不知道该如何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