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林说着说着,又剧烈的咳嗽了起来,雍淮忙将一旁的帕子递了过去。他咳了半天,等将帕子放下时,上面满是斑驳血迹。
雍淮又扬声让宫侍唤御医进来,自己也不敢走,只守在床前看着雍林。自母亲去后,父亲原本就不算好的脾气变得愈发的喜怒无常,暴戾不堪,怒气一上来便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宫侍宫妃稍有不慎便遭重责。在气头上的时候,就是他这个亲儿子都不得随意近身。
“没事。”雍林抓住雍淮的胳膊,苦笑道:“再过几日是你阿兄的忌日,你帮我去看看他,再顺带看看你阿姊和三郎二娘,我就不去了,免得你阿娘见了我烦心。”懿怀太子就葬在他的陵寝燕陵中,许后也葬在此处,不过许后是直接葬在他的地宫中,两人预备着将来要合葬的,同懿怀还有些距离。
雍淮扯了扯嘴角,终是没说什么,“知道了。”
望着儿子远去的背影,雍林喃喃道:“阿真啊,二郎也长大了,若是大郎还在,现在我们连小孙孙都要有了,大娘恐怕也已经嫁人了。”
含凉殿外守着一群人,见到雍淮从殿内出来,连忙迎了上来,“殿下……”又小心翼翼的窥探着雍淮的神色,想要从中得知一二消息,却失望的发现什么都没看出来。
“陛下身体可好些了?”姚丽妃忐忑不安的问着雍淮,她们这些人比谁都怕皇帝死。若是有儿有女又同皇帝关系一般的妃嫔,皇帝死了还更能享福,她们都无子女,就盼着皇帝能活的长长久久的。
雍淮瞥了她一眼,“已无大碍。”
宫侍上前问道:“各宫娘子们在殿门外候了许久,可要请娘子们进去探望陛下?”
“你自己进去同父亲请示。”雍淮声音淡漠,他没有越级替父亲管理宫妃的癖好,顿了会又道:“若是无他事,孤先走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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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将亲娘堵到哑口无言,再也不提那事,从宋国公府出来后杭榛心情颇好,南垣不禁问道:“什么事这么开心?”
杭榛睇了他一眼,“跟你有什么关系?”
南垣嘀咕道:“又有人找我提绡绡的亲事,我说等她到了十五岁后再选人家,他们还不相信,说绡绡都十三岁了,怎么可能还不选人家。”
“爱信不信,理他们作甚?”杭榛挑了挑眉,“非得像他们一样,十三四岁嫁人就好了吗?”她确实认识不少十三四岁就嫁人生子的,有些明明跟她同龄,看起来比她老了十岁不止,还有些甚至都没活到她这个岁数。
南垣跟着她点了点头,再不敢提这个事。
鹤鸣院内,寝室的窗牖又打开了一扇,落日从中透进来,细细密密的金光照在罗帏上,使葡萄缠枝纹茜色的帐幔仿佛镀了一层金光。
小姑娘以为是婢女打开了窗牖在透气,也没在意。不过她这会要换衣服了,便轻手轻脚的走过去,准备将叉竿取下,将窗子关好。
谁知窗台上竟摆着东西,一个嵌着宝石的凤纹漆盒和一本书。
小姑娘小心翼翼的打开漆盒,里头是一对小巧的点翠耳坠子,仅比指甲盖大些,令她惊奇极了。对着日光把玩了一会,又放了回去。也不知是不是谁路过遗落在这的,点翠是稀罕物,她可不敢乱动。
放下漆盒,小姑娘又将视线移到了一旁的书上,封面赫然是《内部揭秘:宣平县主最爱光顾的小食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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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病了,泰半公务便压到了雍淮身上,原本在太极殿中堆积如山的公文被一批批的抱往东宫崇政殿。
饶是雍淮精力旺盛,又从小处理惯了政务的,也觉得颇为烦躁。
经过通传后,李文轻手轻脚的进殿,低声道:“殿下,东西已经送到宣平县主那了。”想起这个李文就觉得心酸,想他也是一个堂堂世家子,从小精心培养长大,又年纪轻轻做到太子左内率中的副率,没想到现在的工作居然是给小姑娘送东西?!简直是太屈才了!他爹他娘听了怕是要痛哭流涕。
这怎么能忍?
“知道了。”雍淮头也不抬,淡声回了一句。
听到太子的声音李文就吓得一个激灵,行吧,横竖这也是在给太子干活,他还是忍着吧。
正要悄无声息的退出去,雍淮又问道:“书呢,怎么不给我?”
经他一提醒,李文才想起了这个事,往自己手上看了看,没有找到,又在身上摸索了半天,怔愣道:“我买了的呀,怎么不见了。”
雍淮难得抬眸看了他一眼,“所以东西呢?”
“臣真的买了的。”李文还在不断重复着这句话,又在身上翻找了许久,愣是什么都没找到,连袖口都被他掏了半天,方才绝望的发现书是真的不见了。
李文眼神中透着绝望,雍淮已经不耐烦了起来,“你自己买没买都不记得了?”
正焦急间,李文灵光一闪,“啊,臣知道了。”
“所以?”雍淮停下批阅,挑眉问道。
李文额头上冒出冷汗,纠结了半晌,直到他肯定自己再不说话太子已经要揍他的时候,方道:“我可能、可能跟那个首饰一起落在宣平县主那了......”
话音甫落,雍淮的面色陡的沉了下来,只扫了李文一眼,便已令他如坠冰窟般难受,浑身阴冷冷的,几乎要窒息一般。
崇政殿内沉寂良久,雍淮淡声道:“自去领罚。”
“是,臣告退。”李文稳了稳心绪,拱手告退。
一出殿门,李文便止不住的喘气,暗道自己今日做事怎么这般糊涂。
鹤鸣院中,趴在窗台边,就这微弱的日光将那本书歘歘歘的翻完了。
越往后看她越心惊,越往后看她越生气。等到《最爱光顾的小食店》被她整本看完后,小姑娘火冒三丈,蓦地将书往窗台上用力一扔,咬牙切齿道:“岂有此理!真是一派胡言!”
“姑娘这是怎么了?”阿江正好端着水进来要给她喝,便听到她这颇为恼怒的声音,光是听听就能知道她心里憋了多少火了。
南知意将那本书甩到阿江面前,“你看看,也不知道是谁写的,真是太过分了!”
阿江不明所以,拾起书细细看了起来,“这是什么?”
南知意尤为不解气,又道:“这上面居然说我最喜欢的糕点店是云雀轩,简直是胡说八道!我最喜欢的糕点店明明就是素云斋,这个云雀轩都不知道哪冒出来的,我听都没听过,气死我了!”
阿江也正好看到了她说到地方,抽了抽嘴角,安抚道:“想是这写书人胡乱说的,他们外面那些人,能知道些什么,不就只能靠自己编了?指不定是他自己爱吃这个云雀轩,就以为天下人都爱吃了。”
南知意气咻咻的坐在那,手里握着的一根床柱子几乎都要被她给捏断了。
“上次我还是听院子里洒扫的小兰说的,她家那些亲戚说我们这样的人家最爱去城东那家店订衣服,搞得那家店子生意好得很,她都笑了老半天。”阿江将书放下,走到窗边来安慰南知意。
蓟北王府是有自己的针线房的,哪会需要去外面找人来做衣裳,就是布料也无需从这种小店买,要么是宫中赐下的,要么就是从江南三局买的。
南知意冷哼道:“给我查,究竟是哪家书局在卖这种书!”
这小祖宗发了话,阿江也不敢怠慢,急忙领命下去了,南知意又拿起书看了一遍,拿笔在那些写的乱七八糟的地方做好了批注,准备到时直接将这些拿出去对峙。
南知意的脾气来得快去的也快,第二日一早醒来,小姑娘尚且迷迷糊糊的,几乎都要忘记这件事了。
阿江几人端着水盆、巾帕等物进来服侍她洗漱,一面给她擦脸一面说:“姑娘,卖这本书的书局找到了,只有城西那家昭明书局有卖的,跟凝翠楼在一条街上。还有那个云雀轩,是两月前才新开的糕点铺子。”
南知意拿着帕子往脸上胡乱摸了摸,冷笑道:“去昭明书局!”
小姑娘领着人马一路杀到了昭明书局,这书局里头时常还有古籍珍品,南何维时常来这家书局买书,连带着南知意也跟他一起来过不少次,店主是识得她的。
“县主今儿怎么有空来我们这了?可是要买书,还是替长孙买的?”她这样大的阵仗,店家老远就瞧见了,匆匆迎了出来,脸上笑容灿烂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