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嬷嬷带着得体的笑意走过来,行礼道:“难得世子妃这么晚了还过来请安,王妃吃了药,已然歇下了。刚刚睡稳,老奴实在是不好打扰。”
谢千羽点头道:“是王妃今日说要来晨昏定省的,我不知王妃睡得早。既然如此,那我便等等蓑衣,就回去了。”
周嬷嬷忙应了一声,又道:“这天爷不作美,下了这么大的雨,世子妃还是在小花厅稍稍坐会儿。”说着,一边命小丫鬟上茶,一边当前领路,带着谢千羽绕过回廊,进了一间暖房里。
说是暖房,却被布置成了小花厅,两个主位,六个客座,四周都是开得鲜艳的盆花。
刚刚坐定,茶便上来了。
谢千羽闻了闻,轻轻尝了一口,笑道:“极品水仙。”
周嬷嬷笑道:“世子妃是会品茶的,正是极品水仙呢。老王妃最爱喝这个了,冬夏不变的。”
谢千羽抬眸看着周嬷嬷,她一身管事嬷嬷的秋色绣暗线云纹常服,白皙润和的手指上带着红宝绞金丝戒指,手腕上还有一对儿水玉镯子,通身首饰倒是像一个小官家的太太。“嬷嬷若是没有事,便陪我坐坐?”
周嬷嬷出身在王府,父母兄弟都是王府中有头有脸的人,自然身份不一样,此刻不过让了让,便坐在谢千羽下手。自然有小丫鬟上茶来。
谢千羽看周嬷嬷十分淡定地喝了一口茶,眼眸微微转动,问道:“周嬷嬷的家里,如今可都好?”她其实有些明知故问,周嬷嬷身份特殊,家里什么情况,她已然打听得差不多了。
周家几代人都是王府的长史。王府长史司从前名为詹事府,后来皇帝下令,詹事府只在东宫设立,各王府改詹事府名为长史司,人员与官爵数量不变。所谓的长史,是长史司最高的职位,官爵五品。王府一应大的事物都是长史司应酬管理,权利不可谓不大,甚至可以说,前院的一人之下也不为过。
其实,长史虽然是王府内臣,可到底也算是朝廷上正儿八经的官员,家里也是有房有地有奴仆伺候的,孩子们完全没有必要送进王府当差的。可周家也不知道怎么想的,男子送入长史府,女子送入内府中,倒是有些家奴的意思了。
前几年周嬷嬷的哥哥刚刚接管了她父亲的长史之职,现如今也是个五品的王府长史。
周嬷嬷点头道:“世子妃只怕也知道,我父亲病了,前年就躺在床上,很少下地。我母亲不放心那些小丫头伺候,便也在老王妃跟前辞了,跟着在家里照顾呢。”
谢千羽点头道:“我那里还有根不错的山参,明日叫人给老爷子送去。”
周嬷嬷笑道:“世子妃破费了,我父亲做了一辈子的长史,也积攒了不少家当,药材一类还是买得起的。只是有一样牛黄,家里寻了一年多了,寻不到真的。”说着,叹了口气,带着无奈。
谢千羽低头浅笑道:“周嬷嬷来找我说,倒是找对了。不瞒你说,这天下的杏林之人,我还都说得上话。”她有白玉蝉,又有赈灾的功德摆在那里,要一味真牛黄,只怕是一呼百应的。“只是,牛黄这一味药的确是可遇不可求,得花些时日。”
第328章 晨昏定省
周嬷嬷忙站起身来,行礼感激道:“世子妃大德,周家感激不尽!”说着就要跪下去,谢千羽忙起身扶起来,笑着道:“周家对王府忠心耿耿上百年,一味牛黄而已,受不起周嬷嬷这样的大礼。”
周嬷嬷眼中带着泪意看着谢千羽,谢了又谢。
又聊了几句,取蓑衣雨伞的丫鬟回来了,谢千羽换了木屐蓑衣,周嬷嬷便送了谢千羽出来。
出了钟山园的大门,走了几步,曼娘嘀咕道:“宰相门前七品官,周嬷嬷家里世代是五品的长史,又与王爷走得近,怎么会连牛黄都找不到真的?”
谢千羽的木屐踩着雨水,扶着撑伞的曼娘的手缓缓走着,道:“牛黄是牛的胆中结成块的石头,还不知一千头牛里有没有一头牛的胆中结石头的。若是没有些门路,是不好找牛黄。可你说的不错,周家做长史这么久,别说是各大药铺,即便是太医院也是说得上话的。有门有路却一年多找不到牛黄,是有些蹊跷。”
曼娘沉吟道:“那世子妃可要给他们家寻一寻这牛黄?”
谢千羽道:“我记得药铺里有几块,派人取一块来就是了。只是,咱们得指派人查一查这周家和晋国公府,我总觉得这钟山园不简单,却也不知道哪里不简单。”
曼娘点头道:“从前世子妃未嫁的时候就说过,这王府中龙潭虎穴。这些日子不过是抓了一个花嬷嬷,便引出来不少隐秘的事情,这老王妃处只怕也不是平静的湖水。”
谢千羽笑着转眼看了一眼曼娘,道:“到底是外祖母调出来的人,眼光是不错的。”
曼娘脸上微微红了,在这雨夜里也看不分明,接口道:“世子妃也太夸赞奴婢,奴婢只是觉得咱们进来王府之后,看到的表象也太简单了些。王妃出身云家,老王妃出身晋国公府,她们之间的斗争似乎有些遥远。可就胜利者王妃来说,似乎太容易应对了些,这样一来便会小看了输家老王妃。可按道理说,老王妃身边有周嬷嬷,为什么会输了呢?又是怎么输了的呢?”
谢千羽看着丫鬟手中照明的灯笼被雨水剿灭了一个,脚下便加快了些速度,道:“所以,要好好查一查。孙家十年前册封晋国公,那时候老王妃还是正经的康王妃,即便是家里不高贵富裕,可到底也是勋爵人家了,却莫名输给了那时候还是世子妃的云氏,只怕也不是京中无人可以解释的,最起码,周嬷嬷就是个助力,怎么会输给花嬷嬷?只怕这里面是有什么隐秘的。”
曼娘撑着被雨水打得噼啪作响的雨伞,道:“如意多次与老王妃身边的二等丫鬟小瑾吃酒,今日下午总算是把老王妃用完的一盒烟丝盒子得到手了。晚桐看了之后觉得拿不准,送去了风十三娘那里,想要再找人问问。待问出个名堂,说不准能弄明白些。”
说着话,一行人走到了朱雀园。与钟山园的昏暗静谧不同,朱雀园不愧是王府主母的院子,此刻灯火通明,下人们往来穿梭,十分热闹气派的样子。
守门的婆子看到谢千羽过来,道:“世子妃安好。王妃和众主子都等候多时了。”话虽然恭敬,可语气中带着些微嘲讽,显然是不将谢千羽看在眼中的。
谢千羽看都不看婆子一眼,约过她便卖过门槛。一个看门的二等婆子,自然有曼娘记住她的容貌和名字。她踩着木屐,缓缓进了朱雀园,顺着下雨天走的屋前长廊一路进了第三进院子。
正殿外,曼娘和东兰帮着她脱去蓑衣,又换上斗篷,这才顺着打起的帘子,进了屋子。
屋子里两侧燃着除潮湿的茉莉香,屋子里干燥暖和,似乎与外面是两个世界一般。
正殿里主位上,云氏一身雪缎绣银线云纹的长裙,外面罩了一件丁香色绣白孔雀的对襟飞肩长褂,配上灯火下熠熠生辉的华贵首饰和发誓,显得十分尊贵。
左边客座上坐着大爷宇文智夫妇、三爷宇文正、四爷宇文仁、五爷宇文礼,却不见七爷;右边客座上离云氏最近的地方留着两个位置,是她和宇文信的,下面挨个坐着宇文琦和宇文珊。
云氏看她来了,带着不悦,淡淡道:“世子妃姗姗来迟,我们以为你不来了呢。”
谢千羽走上前来,微微行礼之后,坐在了属于自己的位置上,之后笑着道:“王妃近日传话说要晨昏定省,儿媳想着王妃定然是要先去给老王妃请安的,所以便去了钟山园等着王妃。不成想,淋了一场雨,竟然也没有等到王妃。”这话说得直白,王妃自己要孩子们对自己晨昏定省,尊着对自己的孝道。自己却不去给婆婆请安,也不知道哪里来的道理。
云氏原本淡淡的不悦一收,片刻后又冷笑起来,语气不善道:“你是个好孩子,却也是孝心用错了。老王妃向来早睡早起,你若想着去请安,明日便早着些吧。”
谢千羽点头道:“是呀,我刚刚去,老王妃已然歇下了。明早王妃何时去请安,儿媳陪着王妃一起去?”
云氏看了谢千羽一眼,道:“老王妃颐养天年,我又事情多,便不愿去打扰。你若是有心,便替着我些吧。”让她去给那手下败将去请安?她才不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