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关系,就算哪天你全都会忘掉也没关系,”
他移开视线,低下头看着英国金黄色刘海下的绿眼睛,满足地笑了笑,
“至少今天我告诉你了,这就足够了。”
“阿尔——”
“只是,如果明天也可以对你说…如果每天都可以对你说就好了。”
他闭上双眼,泪水从他的眼角掉落,顺着他的眼窝一直落在了枕头深蓝色的布面上。
英国咬了咬嘴唇,试探着用手心碰了下他湿润的颧骨,在那人躲闪开之前,将他紧紧拥在了怀中:
“今天已经很晚了。”
美国在恋人气息的包围下,忽然感觉到一阵前所未有的睡意,但他咬破了嘴唇强迫自己清醒,他跨过英国的肩膀,将一只手暗自移向自己的卫衣口袋。
“但有些话,我只有今天才能告诉你。”
他说道,席卷而来的困意让他的吐字也变得含糊。
英国什么都没有再说,只是当他听到这句话时,按在美国发间的左手开始不受控制地小幅度颤抖。
美国并未觉察到这些,继续轻声诉说着:
“谢谢你愿意陪着我……”
他的声线颤抖得不成样子,
“…无论是我害怕的时候……”
手却极其平稳地悄悄伸进了衣袋内,
“…我生气的时候……”
他稳稳地握住针管,抽动活塞,
“…我伤心的时候……”
注射器内的气体被慢慢排尽,几滴无色的硫喷妥钠液体*从针头流出,
“…还是我迷茫的时候……”
他笑着闭上了眼睛,猛地抽离小臂,手中的针头正对英国的肘部静脉:
“…能爱上你,能被你爱着,”
“——我这一生,真的很幸福(This life is so BLESSED)。”
在美国的针头落下的同一瞬间,英国精准地抓住了他的手腕。
他想要挣脱开英国的束缚,却发觉根本使不上力气。
在失去知觉前的最后一秒,美国瞪大了双眼,看到那双幽绿色的眼睛在黑暗中低垂、弯曲。
英国笑了起来,月光洒在他苍白的面颊上,让他看上去好似老屋内即将湮灭的幽灵一般:
“我决不会允许你再离开我。”
********
当美国再度醒来时,房间里恋人的气息早已消散。
他跌跌撞撞地走回客厅,发现壁炉架上已是空空如也,只剩下一本摊开的旧约圣经。
他的目光快速扫过书页上晦涩的希伯来语字符,
——雅歌,第八章 ,第六节*。
他捡起页面夹缝中那张皱巴巴的字条,上面的字迹潦草凌乱:
你是上帝赐予我生命唯一的美好。
(You are my ONLY BLESSING in this life.)
——————
注1:sodium thiopental,一种快速起效的全身麻醉剂,可在30-45 秒内致人昏迷。
注2:雅歌8:6(选节)——Set me as a seal upon thine heart, as a seal upon thine arm(求你将我放在心上如印记,戴在臂上如戳印。)
第36章
九个月前
2027年10月5日
弗吉尼亚州
今天,对于情报处长的秘书弗兰克先生来说,本该是再平常不过的一天。
早上六点起床,在跑步机上运动三十分钟,跟家人共进早餐,换好西装,与妻子亲吻道别。
开车二十分钟,到达位于兰利市的CIA总部,向同事们问好,然后走进自己在情报处的办公室,整理上司所需要的文件清单,也许还得多准备几杯茶水或咖啡……
但这平淡普通的日常,却在他打开工作电脑的同时终止了。
“不许动!”
他在看见电脑上满屏幕的黑红色乱码时,感觉到脖颈处的一片冰凉,刚想向保安呼救,就听见身后一个低沉嘶哑的男声响起,
“别费劲了,整栋大楼的通信网络都已经被断掉了。现在,用对讲机联系你的上司,说有人要现在、立刻、马上见他。”
“我需要你的身份,不然——”
“告诉他,我是他‘独立日计划’的好朋友。”
男人在弗兰克拿起对讲机的同时哼笑了一声,从背后抽走了他上身口袋内的身份卡,缓缓移开抵在他脖子上的军用匕首:
“如果他不想我们那些‘肮脏的小秘密’被别人知道的话,就最好跟他的同僚们一起,乖乖地坐在办公室里,跟我来一次完全私密的小谈话。”
弗兰克一字不落地转述完,在上司回应前挂断了对讲机。
他的手迅速伸向抽屉内的枪支,却在同一时刻看见男人转过头,朝他伸出了手——手中正是他的老式M17手枪。
“谢谢。”
男人漂亮地反手收起军刀,向下拽了拽黑色兜帽的边缘,遮住了自己的大半张脸。
他的动作一气呵成,但弗兰克已经将他的样貌看清了大半。
这个男人年岁估计比自己刚上大学的侄子大不了多少,金发蓝眼,说不出的面熟。
“哦对,你的枪我给你修好了,不用谢。”
男人取出子弹,将手枪扔回到桌面上,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
“我猜,您不知道整个中情局断网半小时,会造成多大的损失吧?”
情报处长关掉了房间内的所有屏幕,不易察觉地瞥了一眼自己的上司与其他三位同事,屏住呼吸,等待那位“不速之客”开口。
可那人却没有任何回应,只低头搅拌着手里那杯凉透了的黑咖啡。
“先生,何必闹成现在这样?”
他深吸了一口气,继续说着,语气是官方至极的诚恳与顺从,
“咱们本来不是协商得很好吗?您交出我们想要的,销毁我们不那么愿意别人知道的,我们就给您一切自由。”
男人依旧沉默着。
“我们当然没有逼迫您的意思——是为了全世界人民的自由,”
行动处长抬起手掌,捋了下自己用发胶整齐固定着的头发,
“现在,制造原理只掌握在您一人手中,‘精神控制装置’确实可能被误认为是‘洗脑机器’。但,如我们一直所说,只要您愿意将您所掌握的知识再多分享给我们一些,我们一同合作,就跟过去那些年一样;如果我们能将它量产,它就是能促进全世界思想进步的利器:它能让落后地区的人民也接受最高等教育、让最冥顽不化的老古董也赞同我们自由的思想。没错,自由的代价确实——”
“这话你自己相信吗?”
男人打断了他,平静地反问道。
房间内的气氛瞬间变得尴尬。
“琼斯先生,你到底想要什么?”
角落传来CIA局长的问话。
美国终于抬起了头来:
“世界都是我的了,你们还想再给我什么?”
他的脸上挂着微笑。
是他从前任上司那里学来的,虚假刻薄的商业假笑。
“您也知道的,只要您配合我们,我们一向都有求必应。”
美国于是站起身,在会议室内来回踱步:
“乔纳森,”他停下脚步,看着局长说道,“我活得比你曾祖父的曾祖父还久,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我知道,我们都知道,你已经很累了,”
局长答道,像开导年轻下属一般语重心长,
“这是多么痛苦的一生啊,现在终于有机会迎来最美好、最有意义的终结时刻,我们是真心为你——”
美国摇了摇头,用食指抵在唇前嘘了一声。
“那好,先生,我们都各退一步。只要您再最后……”
局长自己停下了发言——他看见面前那人不知何时从口袋内掏出了一把手枪。
在美国的手指伸向扳机的同一瞬间,这个中年男人毫无尊严地举起了双手。他一动都不敢动,只敢惶恐地望着面前青年深蓝色的双眼。
美国撇了下嘴角,突然调转枪口,对准了自己的太阳穴:
“不,这意味着对我而言,你就是个无知的小屁孩;要是我不愿意配合你,你也别想跟我谈条件——”
他的双目含笑,却让屋内其他人的脊背阵阵发冷,
“你永远都猜不透我想要什么。”
“所以,您到底想要什么?我们到底要怎么做才能拿到你手里的设计稿和实验数据?”
一旁情报处长的话,让美国狂笑了起来。
他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将手枪扔给一旁战栗不止的局长,毫不在意屋内高官们阴冷的目光,放肆地趴在了会议桌红褐色的桌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