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夺过恋人手里的冰激凌,近乎强横地撬开他咬合着的牙齿。
直到他们二人唇齿间都满是冰激凌甜腻的味道,他才满意地放开英国,仿佛无事发生过一般,安静乖巧地啃着那个甜筒外层的巧克力坚果碎。
“混蛋!”
英国咒骂着四处望了望,好在店内并没有其他客人。他骂完却还是不解气,又一把抢过恋人面前的奶昔喝了起来。
被他这么报复后,美国不仅没有生气,还垂着眼角笑了起来:
“我突然想起来,从前我好像还欠你一个苹果糖来着?”
“有吗?我不记得了。”
英国赌气别过了头去,但他嘴角的笑意却还是出卖了他。
美国于是挑了挑眉毛,怀疑地哼了一声,继续专心吃了起来。
又过了大概半小时,雨势也稍微小了一些。英国拗不过恋人的死缠烂打,还是决定陪他冒雨再去坐几个娱乐项目。
雨中在过山车公园游玩显然不是个好主意。
等到他俩终于玩够了,从最后一辆过山车上下来,走回停车场时,二人的脸颊都已被雨水打得通红。
英国三步并作两步,快速跳进了美国新买的越野车里。
他坐在副驾驶座位上,拍打了两下自己被雨滴砸得生疼的面颊。美国见了他被冻得直哆嗦的样子,大笑着开启暖风,还从后备厢里翻出一条浴巾扔在了他身上。
“该死!我好像本来是为了避雨才决定来你家的!”
英国草率地擦了一把自己的头发,在恋人关上车门的时候大声抱怨道。
“那说明你太不走运啦!但我倒觉得这样挺好的,咱们只花大半天就坐遍了所有过山车,连半分钟队都没排过。”
美国用力拧了下自己的衣角,像只刚从池塘里爬出来的金毛犬似的,抖了抖自己短发上的水珠。
他刚打算放下手刹,就被身边突然飞过来的湿浴巾给砸了个措手不及。
“笨蛋,好好擦干!”
英国将浴巾扔到了身边恋人的脑袋上,侧过身子耐心地帮他擦起了头发。
美国没有反抗,实际上,他连一动也没有动。
他安静地盯着恋人碧绿色的眼睛,那双眼之中满溢出来的温柔与爱意,却只令他的心底愈发酸楚。许久之后,他嘴唇微微动了下,却又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感觉到深深的无力感在身体的每一根血管之中流淌。
“虽然说笨蛋不会感冒,但是你也不能就总这么不在意身体吧?我也不是说担心你,毕竟你也这么大个人了,但要是我不在你身边了……”
英国手部的动作停了下来,鼻腔涌上的过于强烈的酸楚感,让他哽咽着低下了头。
“好啦,别说教我啦!”
美国似乎并没察觉到对方的情绪变化,只是语调轻松地提议道,
“今天还挺早的,咱们去我在波士顿市郊的那座老房子过夜怎么样?”
英国愣住了。
他并不记得美国何曾在波士顿市郊住过,除了那几年——独立战争前后的那几年。
“你是说……”
“嗯,毕竟是快三百年的老房子了,”
美国扒开恋人的手,将湿漉漉的浴巾扔在了后座上,
“我尽量每年都去检查,但算来也确实有好几年没去过了。要是真漏雨了,你可不许嘲讽我!”
“我…你确定我也要去吗?”
英国嗫嚅着,不安地揪着自己潮湿的衣角。
那是幢不大的双层别墅,是美国第一次自己动手搭建起来的房子,也是美国拥有的第一个只属于自己,而不是这个国家的地方。
他想起自己最后一次以‘宗主国’的身份踏上这片土地的那天。那时殖民地人民对以他为首的红衣军已颇有微词,但这片土地所孕育的那位少年却还是像往常一样热情地招待了他。
从码头到市郊的一路上,他们热切地聊了不少文学艺术相关的话题。之后,那少年兴致勃勃地带他参观了自己私人别墅的书房跟卧室,还跟他分享了不少房屋施工期间发生的趣事。他假装没发现客厅角落被红布盖起的革命书籍,还有地下室衣柜中的藏蓝色军服与燧发枪,依然像往常一样,将从旧大陆带来的新奇物件都一股脑塞到了那孩子手中。
可那天的结局却和以往的任何一天都不同。
那天,少年掀翻了下午茶餐桌,撕毁了国王托他送达的条款,还将他带来的一整箱茶叶都扔在了地上,而他也失控地说了些言不由衷的混账话来恐吓对方。
当他夺门而出时,最后看了一眼那幢米白色的双层别墅。他看得那么仔细,恨不得将前院的每一根栅栏都扎进心里——虽然那时他并不知道世界即将天翻地覆,但他知道自己将再也无法回到这里。
那时,他以为自己再也没有家了。
可现在…
为什么?为什么偏偏是今天?为什么美国竟然要询问他愿不愿意回到那个地方?为什么还要用那样平常的语气?
这是美梦?还是恶作剧?还是……
英国的大腿被他自己掐得生疼,他吸了下鼻子,呆呆注视着车前窗摆动着的雨刷器,直到恋人轻松的笑声在耳边响起。
“愣什么神儿呢?”
美国戳了下身边人冰凉的脸颊,欢快地说道,
“当然要和你去啦!我可不想自己一个人在老房子里过夜!你不说话我就当默认咯?”
英国用力抓住了他压在档把上的右手,盯着他的双眼,说出口的话不知为何变得结结巴巴:
“不…不不不、我不值得你…别让我一个人…别……”
“什么跟什么嘛?想跟着去就直说呗!还总说我呢,你也够没出息的!”
美国打断了恋人断断续续的话语。他分明能感觉到对方冒着冷汗的手心传来的颤抖,但却又假装毫无察觉,平静地开动了汽车。
英国一句话也没有再说,默默抽回了手。
他们一路无言。
第34章 ·上
天色刚擦黑时,美国将车停在了前院稀疏的栅栏外
英国先于他一步,走到了老屋灰突突的外墙边,入迷地抚摸着灰白色油漆脱落后所露出的桦木原色。
“我本来是打算过重新刷漆的,但这几年一直太忙,就耽搁了。”
美国牵着恋人的手,穿过长满杂草的花园,在破旧的玻璃木门前停下。
英国在他活动关节时,鄙夷地看了他一眼,然后抱着双臂退到了一旁:
“请便,这门是您的私有财产。”
美国因对方的风凉话而笑了一下,从门前悬挂着的空花篮里,挖出一串生了些绿锈的黄铜钥匙。
“我可不是一言不合就踹门的暴力分子。”
他在打开房门时,看着英国笑道。
常年无人居住的老房子内特有的灰尘气味,呛得美国打了个大喷嚏。他揉了揉自己的鼻头,不近不远地跟在恋人身后走进了客厅。
客厅的布局已和英国记忆中的大相径庭。
他缓步走过曾经摆放书架的位置,那里现在放着张上世纪八十年代风格的麂皮绒沙发;原本摆烛台和餐具的柜子早已被拆掉,换成了放电子游戏光碟的玻璃柜;壁炉边的扶手椅也被挪了地方,现在那里只有一块软塌塌的狗垫子。
“从前阿尔弗很喜欢这里,也很喜欢这个垫子,我们每年橄榄球季节都会来这儿住上几周,”
美国说着一屁股坐在了狗垫子上,英国也在他身旁的地毯上坐了下来,
“自从十年前它…呃,它去当上帝的狗狗之后,我就再也没来过这里。”
英国摸索着想去握住恋人的手,但那人却突然起身,用火柴点燃了落在壁炉边的一颗松果,掀开黑色的炉盖扔了进去,不紧不慢地开始往壁炉中添着柴火。
英国见状也站起身,用炉叉翻滚着壁炉中因潮湿而难以点燃的木材:
“你觉得很冷吗?”他问道。
美国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只默默停下了手里的动作。
“算了,反正这儿也没换洗的衣服,烤烤火倒也不赖。”
英国说着接过他手里的火柴,准备再点燃一个松果充当助燃剂。但一瞬之间,他的目光定在了一旁的壁炉架上。
那里摆着一排陈旧的木制锡兵玩偶。
他凝视着那一队排列整齐的小锡兵脸上各异的表情。
火柴的火焰顺势而上,灼烧到了他的手指,他却仍旧毫无知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