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刃滴着我的血,伤口也在一瞬间,涌出来更多的殷红颜色,而我却毫无一丝疼痛之感。
而面对我的这一番话,欺霜显然已经慌乱了。
她忙翻身下了床榻,跪在我面前,道:“神女恕罪,欺霜实在是……毫无办法啊。”
我见她怕成这副模样,便觉得颇为好笑,明明她方才将匕首刺进我胸口时,可是没有半分含糊。
但我不会为难于她这么一个奴婢,毕竟舒窈是什么人,我已经在多次的教训中,已经了解了。
“欺霜,说说罢,你那主子,究竟为何要派你来给我添上这么不痛不痒的一刀。”我淡定地打开一旁的匣子,取出里面的伤药,替自己处理着那一直在往外渗血的伤口。
欺霜抿唇,垂着头,却是久久不言。
待我终于替自己绑好了绷带,擦了擦脖颈间已经干涸的血渍时,见她仍是不语,我便不耐道:“欺霜,你说是不说?”
欺霜伏低了身子,终于是开了口:“神女恕罪,帝姬,帝姬说,您此前神魄受损,经由重幻之眼入这轮回,便能修复您的神魂,但若是……若是您的这副凡人躯体非正常死亡,那么您可能会再受重创,甚至……消磨魂灵。”
欺霜的这一番话说出来,我当即便愣住了。
我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过,这其中,竟还有这样一番原由。
这一瞬,我一直以来困惑的事情,似乎终于有了答案。
溪音为何要将我踹下重幻之眼,要我来经历这样一番轮回?这是我此前,一直都想不明白的事情。
而现在,一切似乎都已经有了答案。
唯有轮回一世,方能彻底修复我的神魂,这便是他要将我踹下重幻之眼的理由。
可是,他又为什么要跳下重幻之眼,也来走这一遭呢?这完全没有必要啊。
我闭了闭眼
,深吸了一口气,对欺霜道:“回去告诉舒窈,她的这笔账,我楚璎记下了,若我未能如她所愿消磨魂灵,那么请她在九天之上等着我,终有一日,我必会向她讨回这一切!”
欺霜浑身一颤,终是什么也没说,只是对着我行了大礼,转身便化作一抹淡色的流光,消失了。
而我躺在床榻上,望透过那破了一个大洞的屋顶,望向那天幕上的几点疏星。
渐渐地,那些星斗在我眼中,渐渐凝成了攸宁的脸。
我最怕的是他的眼,故而那一瞬,我便猛地闭上了双眼。
只是双眼闭上,却终究挡不住有两行湿热自眼角滑落下来。
我有何时,像如今这般无助过?
迷迷糊糊的,我陷入了睡梦之中。
在数个光怪陆离的梦境中穿行,我似烟,又似雾,梦中人看不见我,我亦看不清他们。
他们在我的梦里争吵,或是厮杀,偶有几声嘲笑传来,那一瞬,我好似听见有人唤了我一声“蠢东西”。
但在我来不及反应之时,那一切又在刹那之间消失于须弥。
最炽热的烧灼感自胸口传来,将陷在梦境之中的我拽了出来,我好似身在大火之中,就要被其吞噬干净。
我紧紧地抓着身下的锦被,不明白这样烧灼一般的剧痛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我分明,是再也感受不到疼痛了啊。
那种疼痛,似乎是从灵魂深处传来,透过这副躯体,传达至我的每一寸骨髓。
痛得越厉害,我却是越发的清醒,我想着欺霜方才的话,想着我自己怕是真的逃不过这一劫了。
这得是有多么憋屈,我身为长明神女,竟被舒窈的奴婢一刀致命。
我也终于还是没有完成父君的遗愿,守护好长明山,甚至让长明一脉至我这处……断绝干净。
当我真正失去意识的那时候,我内心满满的不甘都化作了我眼前的一片水雾,朦胧了我头顶上的那一片星幕。
我以为,我就这么死了。
以至于翌日我醒来时,望着头顶那破了洞的屋顶,还有些发懵。
人若是死了,还能留有魂魄,归去黄泉,经由奈何桥上走一遭,饮过孟婆汤后,再入轮回,循环往复。
但若是神仙殒命,那么便是万古不见此身神魂了。
也许,那魂魄会化作山间的一缕清风,也许是谁人手指间的一抹流沙,无识无感。
可是我这又是个什么境况?
我坐起身来,低头看着自己的这双手,又摸了摸我的脸。
我分明,还是个活生生的人。
当我不经意地看见自己的胸前染血的绷带时,我蹙眉,伸手把绷带解开来,却见昨夜的伤口竟在一夜之间消失不见,连个伤疤都未曾留下。
我愣了愣,不由伸手去触摸自己的胸口,难道昨夜的一切,都是梦么?
我摇头,不,那样真实的剧痛,绝不是梦。
可我,这又是怎么一回事呢?
若真如欺霜所说,那么我此刻,理应死了才是啊。
但我分明又活得好好的。
“姑娘?”彼时,一阵敲门声传来,我听见店小二在唤我。
我忙应了一声,道:“有事么?”
“你没事罢?昨夜店里进了贼,小的来敲你的门,你却怎样都不应……小的又不好直接进来,便只得等天亮了,再来询问你。”小二在门外说道。
“进了贼?”我有些疑惑。
“是啊,但姑娘你放心,这贼人已被人擒住了。”店小二又说道。
“姑娘可要用早饭?”紧接着,他便又问道。
我闻言,仰头瞧了瞧那破了个大洞的屋顶,便忙说道:“不必了,我还不饿,若是饿了,我待会儿下楼便是。”
店小二在门外应了一声,便离开了。
而我则是望着那破了洞的屋顶,犯了难。
我身上的银子已经不多了,凭着我在昆仑仙山上修得的那么一点术法,自然也做不到点石成金。
可是这屋顶,总是要被店家发现的。
我心头有些憋闷,这明明是来杀我之人惹下的事端,而我侥幸未死,却要替杀我之人收拾这烂摊子。
这实在是荒唐得很。
我念及九天之上的舒窈,便不由冷笑一声。
我既未死,那么她便合该付出些代价了。
敢谋害我,她舒窈怕是嫌她那九重帝阙住得太过舒服了罢?只待我重归神位之时,便是她舒窈还债之日。
到那时,便当我是为了她与攸宁的婚事,添个彩头罢。
第53章 银发道人
我下了楼,吃了一顿简简单单的早饭后,便唤了店小二去将他们的掌柜请了来。
我将身上所有的银子都给了掌柜,就算是就此了结了屋顶破洞之事。
而没了银钱,我自然再住不起这客栈了,便只得离开。
原本我打算在长安城逗留些时日,可昨夜之事,终是将我所有的计划都打乱了。
我想快些回到昆仑仙山上去,找韶春一问究竟。
由于我脸颊上的伤疤不太好看,若是就那么展露在众人眼前,定然会惹来众多人的眼光,我便一直带着头纱,遮掩住我右脸颊上伤疤。
夏季的夜风总是凉爽的,我牵着此前用骆驼换来的一匹马,在林子里走着。
于我而言,作为凡人最大的苦痛,便是饥饿。
我没有银子,自然也买不来食物,这荒郊野岭的,我也找不到什么可吃的。
走得太累,我索性停下来,靠着一棵参天大树,坐下来。
而我那马儿也自然停了下来,埋头啃着地上的青草。
我还饿着肚子,它却吃得正香。
抿紧唇,我只得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我有些泄气。
终是捱不住饿,我起身决定去寻一寻附近可有什么小溪,能让我捉两条鱼来烤了吃。
只是我方才起身,便有一阵凛冽的风吹来,树叶簌簌而落,林间一时沙沙作响。
蝉鸣声都歇了,便是连偶尔啼叫的乌鸦竟也都销声匿迹。
我一蹙眉,盯住那幽深漆黑的山林深处,不敢有一丝放松。
周遭看似寂静,却又仿佛暗流涌动,当那诡异的沙沙声传来时,我便冷声道:“什么玩意儿?滚出来!”
我话音刚落,便见这地上泥土松动,似乎有什么东西藏在底下,就要破土而出。
当一只白森森的手抓住我的脚踝时,我的确被吓了一跳。
那只手皮肉翻滚,却是干瘪的,不见有丝毫鲜血,只有皮肉以及半截裸露出来的白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