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莲书(10)

他的声音轻轻浅浅的,却是那么的不容置疑。

我却想着这厮好生不讲理,也不问过我的意愿,便兀自决定我便是他蓬莱的人了!

于是我扯了扯他的衣袖,表示不赞同。

而他则又曲起指节,捏了我一把,顿时教我再不敢反抗半分。

我心想着,这厮到底是经不得夸赞,方才说他转了性,这会子便又这般恶劣。

“神君,楚璎她是长明山的主人,不可能一直待在蓬莱,你难道不清楚?”

“长明山对于楚璎有多么重要,神君你或许不清楚,她是决计不会抛下长明山,从此待在蓬莱的。”

“还请神君……让我带楚璎回家。”

攸宁说了许多,我也认认真真听了许久。

当他说到‘回家’二字时,我也不知是怎的,心头微颤,鼻间竟有些发酸。

热泪忽然自眼眶滑下,正滴落在溪音的手掌。

溪音似乎已有所感,他蓦地抬起手,而我抬眼,便正好对上他微沉的双瞳。

我愣愣的望着他,眼中仍有湿意,一时间只觉有些不知所措。

而他的一双墨瞳紧紧盯着我,嗓音也染上几分寒凉:“为何要哭?”

或是见我久久不答,他的声音便陡然又冷了几分:“告诉我,为何要哭?”

他似乎很是生气,而我却是有些发懵,不知他何故忽然这般生气。

只是他逼问我,我迫于他的眼神,只得如实答:“我也不晓得,或许……是想家了?”

我这眼泪来得突然,连我自己都有些摸不着头脑。

大抵,我是真

的想家了罢。

长明山,那似乎,正是我的家,我也的确,想回去看看。

我是个没有记忆的人,连自己是谁都忘得一干二净,我虽常说着无所谓,不在意,但是偶尔于午夜梦回之间,甚至在某些睡不着的夜晚,我才会清楚的感觉到,作为一个想不起任何有关于自己的过去的人,我似乎什么也没有。

除去他偶尔会捏着我的尾巴尖儿将我晃得七荤八素,再嘲笑我一句蠢东西之外,溪音对我,还是极好的。

但我到底多多少少还是会有些不安,或许是因为我是溪音口中欠了他一笔旧债的人,或许是因为,我是那个被他怨恨了三万年的人,我不晓得他为何要这般耗费心力救我,这其中,是否还有别的隐情。

我不知道,也想不清楚。

而溪音听了我这话后,却是瞳孔一缩,眼神复杂。

半晌后,我方才听见他说:“果然,我便是将你养在身边这么些时日,也抵不过你的那些曾经,是么?”

他的嗓音冰凉,听在我耳中,却隐隐透着一丝黯然。

我何时见过他这般模样?当下便有些慌乱无措,我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究竟该说什么才好。

也是此时,我忽的听见身后一抹温润清朗的嗓音传来:“楚璎?”

我回头,便见那青衣男子立在不远处,临着夜风,衣袖飘飞,眉眼柔和,面带笑意。

那一瞬,我脑中似乎有什么一闪而过,我仿佛透过朦胧的烟云,模糊的望见一个青衣身影。

时隐时现,忽近忽远,却终究,是我怎样都抓不住的虚幻泡影。

第12章 月映满庭

月辉洒下来,这庭院之中一片寂静,唯有风拂过树影的簌簌声。

我立在溪音的手掌中,细细将眼前这青衫男子打量了一番。

可任是我如何思索,脑中都还是没有属于此人的半分记忆。

于是我便道:“你是何人?”

谁知我这话一出,他便瞬间白了脸色。

那一瞬,他仓皇后退几步,那双清澈眼瞳望着我,满是不敢置信:“你……将我忘了?”

我见他如此,心头便有些愧疚,但我的的确确是想不起半分有关于从前的记忆,于是便只得尴尬道:“实在对不住,重伤之后,我便记不起从前的一切了。”

而攸宁似乎有些恍惚,他盯着我良久,眼神复杂,半晌才道:“真的……半点都想不起来?”

我点点头,问道:“你我曾经可是认识?”

他却整个人像是失去了力气一般,蓦地苦笑:“楚璎,你忘了我,或许是我的报应,可是长明山呢?连长明山你都忘记了么?”

我屡屡听他提到长明山,心中便越是好奇那究竟是个怎样的地方。

然而我的确,是记不得半分了。

或是见我一再摇头,他眼中神色黯淡,嗓音低低的,自风中传来:“到底是我……对不住你。”

他这么说着,而我却是一头雾水,不懂他话中的意思。

“楚璎,既是如此,你便更应该随我回去。”他定定的望着我,眸光坚定。

“你难道不想找回你曾经的一切么?”

他最后说的这句话,于我而言,的确是有些诱惑。

可是……我仰头,看向溪音,却见他正垂眸盯着我,那双眼瞳深沉如墨,深邃含光。

我听见他冰凉的嗓音响起:“楚璎,告诉我你的选择。”

他问:“是随我回蓬莱,还是……与他离开?”

他说这话时,语气仍是平平淡淡的,却无端端让我嗅出些危险的味道。

而我望着他的眼,心中竟有些犹豫不决。

我也不晓得,我究竟为何这般犹疑,明明我该毫不犹豫的离开这毒舌神君才是。

我想着,或许是他此刻的眼神太过阴沉,那种压迫感,让我根本不敢说出要与攸宁回去的话。

若我真的说了,我怕这厮,下一刻便要将我捏死。

“楚璎,长明山是你父君临终前亲手交到你手里的,你曾发誓,要永生永世守着长明山的,如今,你还在犹豫些什么?”或是见我始终犹豫,攸宁便再次开口说道。

“够了!”溪音忽的出声,嗓音中带着怒气。

他盯着攸宁,薄唇一勾,蓦地冷笑:“攸宁仙君究竟是以什么立场来说这些话的?”

“你以为,楚璎失了忆,你便也可当做什么都未曾发生过?她如今这般模样,你敢说,与你真就没有半点干系?”他微眯起双眼,右眼尾下的那点朱泪痣殷红冷艳,风情灼灼,言语犀利,咄咄逼人。

攸宁面色一僵,整个人愣了片刻,眼中华光陨灭,半晌才开了口,嗓音干涩:“楚璎,我是对不住你,但也请你信我,此次你身受重伤,的确我有推脱不了的责任,但……我的确从未想过要害你。”

他说:“我与你自小一同长大,你父君更于我有恩,我又如何会恩将仇报?”

自此,我也才终于晓得,原来眼前这攸宁仙君,竟是我曾经的青梅竹马。

我不由得又好好将他上下细看了一番,仍是只觉得他似乎有些熟悉,却始终还是想不起曾经的事情。

“攸宁,如今楚璎失了忆,你自是怎么说都好,她不清楚过去,我却是晓得的,你可要慎言。”溪音再次开口,他紧紧盯着攸宁,意味深长道。

而攸宁也丝毫唯有惧色,他迎上溪音的目光,反唇相讥道:“神君莫不是忘了,帝妃手里的摄元幡是怎么来的!”

而听攸宁说起这摄元幡,溪音神色变陡然生了变化。

他看着攸宁片刻,半晌才冷笑:“攸宁仙君,我到底与你不同,你是个懦夫,可我不是。”

这话说得太过高深,听在我耳中,我却是半分都听不懂。

于是我疑惑得看向溪音,却见他伸手,指尖在我头上轻轻点了点,却是不曾与我说话。

攸宁听了溪音这话后,身子僵直,立在原地,一时无言。

也不知是过了多久,我方才听见他对我说道:“楚璎,告诉我,你可愿与我回长明山?”

彼时玄月高悬,满庭银光,周遭一片寂静。

这两人都不约而同的望向我,目光凝滞在我身上,教我顿时有些不知所措。

“攸宁仙君,我怕是不能与你回去了。”我在心头暗暗叹了一声,终于是做了选择。

“楚璎,你…

…这是为何?”攸宁的嗓音已有些艰涩,望向我的双眼也顿时灰暗下来。

“或许,是因为害怕罢。”我望向不远处那浓深的黑夜,低低的答。

我如今将过往的一切都忘记了,若是回去,曾经再熟悉的地方与我而言,怕也只会是更陌生。

而我如今,唯一认识的,唯一信任的,都只有溪音。

纵然他脾气不好,性情喜怒无常,且总爱说些损话,但他的的确确是我初初醒来时,看见的第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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