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剑洞穿了许康乾的胃部,血流不止、五脏六腑疼得刀搅一样,胃部洞穿,人不会马上就死,需要再流血挣扎一两个时辰,许康乾脸已经由于疼痛而扭曲,流着热汗瑟瑟发抖,了无求生之意,养尊处优的指甲因为抓地太狠已经合着血卡进了石板缝里,地上一闪一闪的血道子:“凌…安之,你…给我一个痛快吧。”
凌安之哈哈大笑,笑声就在天牢里回荡,字是从牙缝里蹦出来的:“许康乾,我怎么可能让你痛快?我现在要的是…我痛快。”
他生平第一次,只听从内心的指引,什么自制和人伦大常,全不存在了,凌安之冲心腹一示意,告诉他动手。
许康乾挣扎着勉强手肘支地,眼睛中盛满的尽是彻骨寒的恐惧,盯着烧红的铁棍:“你要做什么?我是…大楚国的皇帝,你…啊!!!”
几个人按住许康乾,在杀猪一样的惨叫声中,烧红的烙铁自下而上,缓缓插入了他的体内,肠穿肚烂,烈火似的灼烫和翻滚,人生最痛苦,莫过于此。
凌安之站在一旁,冷眼看着,等着他惨叫咽气:“铁棍嘛,我觉得这么用也好,是凌霄的朋友帮你出的主意。”
许康乾团成了一个球,竟然哭了起来:“是…花…花”,他无力再说话了。
凌安之戏谑冷笑,走近了伸手拨弄了一下陨铁箭的箭尾,在刺耳的嚎叫声中,开始诅咒:“尊贵的二阴毒,你说陨铁箭算是一横,铁棍算是一竖,组成一个十字,算不算把你钉在十字架上?之后,永世不得超生。”
恶人不能用善终,是他凌安之的原则,他脖颈上的玉坠子本来常年冰凉,可是此刻却开始发热、变得滚烫,他反射性的攥住了玉坠子,眼睛里风雷滚动,伴着许康乾的惨嚎,举步踱进了监牢里边一间。
身边一个心腹刚想跟着,却被周青伦伸手臂拦住了:“让大帅单独呆一会吧。”
那人挠挠脑袋:“再半个时辰陛下就要去天坛祭祀祖先了,担心大帅直接赶过去也来不及。”
凌安之每一步全有千斤重,走了十来步就再也抬不动腿了,他靠着墙停下来,把额头抵在了昭狱斑驳陆离、灰蒙蒙的墙壁上。
从十五岁入军营以来,他觉得半生全在金戈铁马中度过,多少次山穷水尽、走投无路的时候咬着坚持,那么多眼睛看着他,那么多人指望他,他就是屏障,要壁立千仞,不惧死、不愤怒、不失智、不伤心,情绪的失控,对于他都是奢侈。
兄弟、挚友、袍泽,那么美好的感情系在那么美好的人身上。
那个人去后,他好像依无可依。
而今,千秋大业已成,他双肩抖动,放任自己的眼泪滑落,自言自语,哽咽出声:“小凌霄,师兄做到了,师兄对得起凌氏家训,对得起我们流血流汗的万里河山,师兄给你报仇了,你看到了吗?”
凉风起天末,君子意如何?
作者有话要说:他们进京之后放松片刻的时候,互相开玩笑打趣,许康轶踱步在物是人非的泽亲王府,看着病重离京那年随手栽下的一个桃核,已经长成了比他还高的桃树,感慨道:“我们之所以还没死——”
裴星元由衷答道:“是许康乾技不如人。”
凌安之折了一段桃树枝,拧断成几截,虽然是冬季没有枝叶,可还是能感觉到水润,他随手往风中一抛:“陛下是真龙天子,王者不死;我们在你庇佑之下,属于借光。”
许康轶淡淡地,摘水晶镜捏了山根:“是陪在彼此身边,舍命成全。”
第290章 初心不忘
花折也在太和殿内, 不过倒没有位列朝班,他被勒朵颜重伤之后又重新清理过伤口,无法久站久坐, 大年夜去拜访了一下旧相识许康乾已经是勉力支撑。朝服太厚重, 而且礼节众多,时不时就是三叩九拜,他折腾不了,所以今天许康轶登基大典, 也不能跟着文武百官一起朝拜。
不过他心中痒痒, 想看看君临天下的康轶是什么样子的,让代雪渊扶着他,代雪渊当日也被夏吾骑兵所伤, 不过伤的比他轻些,悄悄藏在雕梁画柱的太和殿殿后,偷偷掀起金黄色帘幕的一角, 隔着层层翡翠珠帘向殿内看去——
左手边是武将的位置,第一个位置却空着,难道不应该是凌安之身穿紫袍站在那里吗?
但听到金銮殿上许康轶垂询的声音:“凌安之还没有回来?”
是元捷的声音,了解元捷的人能听出压下的喜悦来:“启禀陛下, 今日登基大典,日子特殊, 刚才京中有叛党作乱,凌帅临时带兵平叛去了, 已经派人回来禀告, 说一会直接赶去天坛参加祭祀。”
接着礼乐停止,百官跪拜后起身,声音顿了一下, 是中书舍人宣读圣旨、分封百官的声音:“封凌安之为司空,安国公,四境统帅,掌管兵符帅印和全国军务;赐安国公府居住。”
“封裴星元为裴国公、东北驻军总督、协领山东提督;赐居裴国公府。”
“…”
金銮殿威武雄浑,三层高高的汉白玉台阶带着历史的厚重,蜿蜒而上形成了一条通天之路。龙、凤、狮子等瑞兽和彩画交相辉映,汉白玉的地面光可照人,那人果真山河在肩、身披星辰,龙行虎步,珠帘摇晃,是帝王之相。
花折心中有所触动,扶住代雪渊的手臂,不自觉的向许康轶的右手边看去,一排红袍文官林立,六部尚书的位置上,也空了一个。
中书舍人的声音继续:“封花折为礼部尚书,协领中原军将军,协领太医院提点,赐原翼王府居住。”
“花尚书由于重伤在身,还未痊愈,暂时不能上朝。”
“封李勉思为内阁大学士,吏部尚书。”
“…”
许康轶九五之尊,左右手分别搭在金漆龙椅磅礴的扶手上,稳坐朝堂,接受文武百官三呼万岁,可不知为何,他心中并不喜悦,有三分的平静,和七分的哀伤。
可能万水千山走过,经历了所有的刻薄暗算与心酸努力,得到了可以活着的机会,心中也只有谨慎和感恩,所以勿用狂喜,平静即可。
哀伤是为了身边的亲人和兄弟们,如此盛况,本来接受四方朝拜的应该是皇兄,可皇兄再也看不到了;如此位置,本来母亲是可以安享天下的,可虞贵妃没有等到这一天。
凌安之花折等人浴血征战辗转万里;西北社稷军热血从安西一路流淌到了京城;花折铤而走险、数次九死一生;求死容易,求生却这么难。
唯有励精图治、抚育万民、中兴大楚,才能对得起身边这些人的以死相随。
他面无表情,声音一如既往的静水流深,直觉感受到身后有看向他的目光,无意识的回首向殿后看了一眼,殿后金黄色的帘幕后,躲着一个正偷窥的花折。
许康轶看不见花折,他回过头来,稍微一举手,大殿下便彻底的安静了下来,掉根针也听得到:“盖得天下者,善始者实繁,克终者盖寡,愿朕与各位爱卿勠力同心,谨慎自制,时时自勉,反省己身,遵从法度,文要兴科举,武要建立讲武堂,改革世袭,以才以德选人。”
“朕四年开拓天下,十年静养百姓,十年致太平。”
“勿愧对列祖列宗、以及上天和万民。”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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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两天新皇登基,老天爷温柔了一些,晴空万里,天蓝雪白,天气没那么冷了。折腾了昨天一大天和今天一白天,许康轶总算是完成了新皇上任的仪式,第一次上朝之后就出宫去了翼王府内。
许康轶之前在京城的时候久居泽亲王府,翼王府以前多年来无人居住,而今已经是花折的宅子了。花折正左手抱着肉肉的小狗金斑点,倚着软椅里,在点了银炭取暖的花园里看这满园的梅花。
许康轶坐在他身侧的脚踏上,拉起他的右手仔细看他手指的伤好的怎么样了:“铭卓,手指弯曲几次给我看看?”
花折低头咬他手背一下,最近天下定了,经常在许康轶身上留下几个红印子,之后依次将几个手指依次弯了弯:“除了小指不能回弯之外,其他的倒是全好了。”
许康轶在日光下仔细看他手上横横竖竖的刀疤和缝合的痕迹,将花折的手贴在了脸颊上,呢喃说道:“仗打完了。”
他微微闭上眼睛,眼珠在薄薄的眼帘内颤抖,开始享受这平生才刚刚开始的心静安宁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