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燕侯,看得如何?”
“不愧为长公主良配。文韬武略不在话下,爹爹的眼光果然不错。”
听自己的女儿这么夸赞,右相顿时有了几分得意之色,他这辈子最引以为傲的事情就是当年救了顾世泽一命,他道:“那当然,若是眼光差了的话怎么会认识你父亲。你父亲当初叫贼人打劫了行囊去,流落街头,幸而叫我遇上了,我看他一表人才,谈吐不俗,定然是君子之流,将他请到家里头留宿。果然你父亲那一年高中状元,我才得了个二甲第三。”
顾令仪心道:又来了,这过往我已经听了不下一百次了,爹你怎么还没说腻歪?没看娘都不愿意过来看我了么。
“爹你还是回府里头和我娘去说罢,我回去做功课了。”顾令仪道:“那燕宁康话多得很,聒噪极了,还非要秉烛夜谈,我昨日功课都没做完。”
右相连连点头,道:“去罢去罢。”他说完又觉得哪里不对,狐疑道:“你昨日在燕家留宿,住的应当是客房罢?”
“……”顾令仪脚步一顿,沉默下来。
右相顿觉不好,惊道:“顾令仪!你难不成和人家住……”
“没有!你女儿我还是要脸皮的!”
“你莫要让我赔进去一个女儿啊!”
“哎呀爹你烦死了!” 顾令仪脚步不停地跑回房间去了。
她将房门反锁上,才背靠着门急促地喘了几口气。怎么可能没有,她就是和燕宁康睡了一个房间两张床,她醒的时候燕宁康还在床上呼呼大睡,睡姿和她伯父家的堂兄几乎一模一样,看着就很亲切。也正是因为燕宁康性子和她那个憨厚的堂兄很是相像,她才能那么信任燕宁康。
她平稳了一下心情,去架子上拿下一个册子来,这册子是她父亲顾世泽留下的那本书的副本,里面记了许多对她的期望,因为担心原本被损毁,她自己一个字一个字抄了一遍,做了一本副本出来。她从六岁开始照着这本册子一项一项地做,一直做到如今,里头只剩下几项还没有做了,原本却被陈度毁了。
是她不够小心,误以为不会有人敢闯入太学的宿舍,不是太学的错,但是陈度……
最新完成的一项是考入太学,这里面很多事项都不是适合女儿家做的事,比如考入郡学,比如写一篇得了上评的策论,顾世泽未必是真的要她都做了,或许只是随手写下来的,也有一些是她还未出世时因为不知是男是女而胡乱写的,却被顾令仪一一照做,哪怕有些事情对女子来说是很冒犯的。
往后,是得太学第一。
再往后,考得状元。
再再往后……
顾令仪看着最后一条,抿了抿嘴唇。
她将册子合上,疲惫地躺在了床上。
“父亲,娘为什么不将我生成男子呢……”
顾令仪一离开,右相立刻一改刚才的轻松模样,反而面色凝重。
顾令仪的生父顾世泽与他是至交好友,他们是同年的进士,顾世泽虽然才学不差,小事上却有些糊涂,进京路上轻而易举就叫人骗去了行囊,不得不流落街头。右相是巴郡出身,巴蜀之地的口音是很相似的,他以为顾世泽是同乡,就将人收留了,直到到长安之后顾世泽才坦白自己其实是蜀人。但当科状元一脸坦诚地对着你道歉,样貌好又彬彬有礼,右相怎么也生不起气来,两人反而借此成了至交好友。
顾世泽去广陵其实是他出的主意,那时候颇有能耐的广陵郡王刚刚薨逝,虽然报上来的广陵国税收只是一般水平,但其实广陵被治理的相当不错,顾世泽若是去了,定然能一展身手,以他的能力说不定能借此回京任京官,从此平步青云。
结果顾世泽死在了广陵,那么信任他的顾世泽死在了广陵。
他又自责又愧疚,尤其是当他得知顾世泽的遗孤一天都没有见过生父的时候,更是悲痛得无以复加。他考虑了许久,以不能有嗣为借口和自己的妻子合离,以家产的一半作为赔偿,送妻子风风光光地回了娘家,跪在地上和妻子的娘家父兄道歉,请他们原谅。
三年孝期过后,他娶了顾世泽的遗孀。
自此之后,你的妻子便是我的妻子,你的女儿便是我的女儿。
顾润之,你一路走好。
作者有话要说:恭喜你们一开始就猜对啦,可惜没奖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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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0章 相似
他考虑了很长时间才决定下来这件事。
如果不是他建议顾世泽出任广陵太守, 顾家会将他运转到关中或是蜀地的郡县去, 未必还是太守的官职,但一定不会病死在异乡。顾世泽的妻女合该他来照顾,这是他欠下的孽。
如今的大晋女子是可以再嫁的, 而且没有儿子的女子必须再嫁,这是律法中所规定的。可世界上没有第二个顾世泽, 顾世泽的遗孀若是遇上了一个不好的,顾家又鞭长莫及可怎么办?顾世泽留下的小女儿怎么办?她连生父的面都没见过就要忍受一个可能不够关爱她的继父吗?
况且, 就算顾世泽的遗孀靠着顾家没有再嫁, 可孤儿寡母的,寄人篱下的日子如何好过?顾世澜再关照这母女, 他也只是位伯父,他自己有妻儿,他是镇南将军,他是蜀郡顾家族长,他要管的事情太多了, 难免有顾虑不到的地方。顾世澜的女儿和顾令仪年纪相仿,出阁约莫也是同一个时候, 等到该说亲的年纪,顾世澜难道会更看重侄女吗?他难道会见更好的人说给侄女而不是自己的亲女儿吗?
有一位官至镇南将军的伯父,和有一位任太守的父亲, 一个是伯父,一个是父亲,如何能一样呢?
那时右相任户部郎中, 尽管官职不甚如意,但他有信心能爬得更高,等到顾令仪出阁的时候,他未必不能达到尚书之位,就算达不到,有一个侍郎父亲,也比一个将军伯父好嫁。
这里唯一对不起的就是他的妻子,可他毫无办法。他不可能在有妻子的情况下再悉心照顾顾世泽的遗孀遗孤,那样名不正言不顺,且有污顾世泽清名。他到岳父家里磕头赔罪,请他们原谅,他的妻子还年轻,且有他一半家产在身,根本不愁再嫁。
他被埋怨,被岳父被舅哥破口大骂,最后一身狼狈地孤身回家了。
他给顾世泽的遗孀去了一封信,言明利害和顾令仪的未来,如果愿意的话,等到顾世泽孝期过去,他便上门提亲。他和顾世泽是多年好友,顾世泽的妻子自然也是认识他的。对方既没有答案也没有拒绝,就已经是一个明确的答案了。
孝期过了之后,他向朝廷告了假,带着全部的身家去蜀郡顾家提亲。
成亲之后,他带着自己的新婚妻子回了长安,顾令仪留在蜀地。年幼的顾令仪半年住长安,半年住蜀地,不在长安的时候右相也会定期去一封信给她,他牺牲了自己可能会有的子嗣来赎罪,只希望顾令仪能像个普通的女儿家长大。
可到底还是长歪了。
想到这里,右相忍不住叹了口气。
顾令仪的婚事是他相看的,那曲岁寒的确不错,才华是有的,年少丧父,年前丧母,顾令仪若是嫁过去,不必再受婆婆的磋磨,而且家世也不差,他那叔父家底很是厚实,便是瞧曲岁寒不顺眼,看着他的面子也得老老实实出该出的聘礼。他却没有想到曲岁寒先前是定了亲的,但凡有点才华的学子只要励志于学,都不会早早定亲,一朝金榜题名榜下捉婿,哪个不羡慕?
从曲岁寒到长安,再到殿试之后的时间,根本不够人往江南一来一回的,去探一探他是否有亲事根本来不及。长安的人关注士子看的都是家世文章人品,一看父母双亡就什么都明白了,自然不会再去关注别的,哪个会晓得他那叔父给他定了一门亲事。若不是燕侯插手此事,恐怕等殿试一过,他提前从吏部得知排名,只要在一甲内,他就会立刻将人捉进府里迅速走完六礼,等曲岁寒孝期一过就成亲。到那之后再有人告诉他曲岁寒在江南定过亲事,可就太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