吟风岭一行人,规规矩矩地在入口排起了队,等着仙官来收名帖。
“吴落?”
吴落听到这声,手上一抽。
冤家路窄,何况这里只有一条道。
文昭的声音化成灰她都认识,吴落本不想理他,却耐不住文昭的狗腿贺远跑得快,从来都在最前头冲锋陷阵,不用文昭下令,他自己就知道主动叫唤:“吴落,怎么说大家也共同修行了一场,怎么出了章琚山就翻脸不认人?”
贺远嘹亮的嗓子传音极远,吴落感觉越来越多视线黏在了自己身上,心中十分不爽。章琚山是大教派,谁都得罪不起,吴落若是只身前来倒还好,要打要闹她都不怕。可她现在是吟风岭弟子,若是以如此身份得罪了章琚山的人,只怕吟风岭一派,今后走到哪都会遭人白眼。
吴落不想连累吟风岭,走到钟以平身旁道:“钟前辈,你们先进,我有璧云帖,就不和你们一起走了。”
钟以平知道吴落的用意,刚要劝她不必太过在意,却被汤隐插了一嘴:“吴落,如今你已是吟风岭弟子,何必讲客气。”
钟以平像是条件反射,先在汤隐背后掴了一掌,掴完才发觉汤隐没说错话,转头赞同道:“没错,吴落,你就把我们当自己人。”
汤隐愤愤道:“教首,我没说错你打我干嘛?”
钟以平:“没事在身上多拍拍,通气活血。”
吴落嘴角一抽,隐隐感到后背发麻,差点忘了身后还结着一个梁子。
“出了章琚山,又入吟风岭,吴落,你挺厉害啊!”贺远溜达着逛了过来,一伸手抽走了吴落手里的帖子。
贺远一手拿着自己的名帖,一手拿着璧云帖,一边是纸,一边是璧,手感自是截然不同。他低头一看,才发现自己抽来的居然是闻名仙界的璧云帖,眼睛猛地瞪大了两圈,一口气差点吸呛着,惊呼一声:“这不会是,璧,璧云帖吧!”
这下好,各教派的弟子们,齐齐抻长脖子,在空中招摇着脑袋,视线逆着风也要钻过来。吴落满脸无奈地站着,一会儿听脑后冒出声惊呼,一会儿见眼前脱掉个下巴,感觉这会儿钻到地缝里,都会有人把她拽出来。
吴落木着脸对贺远道:“还给我。”
“给我看看。”文昭长驱直入地走到贺远面前,从他手里抽过璧云帖。
吴落有点烦了:“还给我。”
文昭眼也不抬:“我看看,别急。”
“文昭,时间不早了,我们快进场吧。”
吴落听到封亭的声音,心里打了个突。
封亭明显在给她解围,可吴落却领不下这份情,只觉得封亭的好心全是假意,甚至有些厌恶,她心里本来就窝着一股火,此时看到封亭,更是没来由的一阵心烦意乱。吴落什么也没想,两步抢到文昭面前,一掌击落璧云帖,手法快如疾风,倏忽一下掠了过去,一个眨眼的功夫,那璧云帖已经重新回到了吴落手里。
吴落夺回璧云帖,转身扒开贺远,冷冷道:“看够了就走,别挡道。”
围观的弟子们一个个都看愣了,谁也没想到区区一个吟风岭弟子,气性这么大,连声招呼都不打,就敢直接从章琚山首徒这抢东西。
关键是她抢得如此轻而易举,行云流水,文昭好歹是大教派的首徒,居然来不及反应,璧云帖就已经被夺走了。
文昭当众被吴落抢了风头,憋了满肚子火却不能乱撒,他恨恨地盯着吴落的背影,知道打不过她,又不好在仙山门口惹是生非。只能把方才外放的气焰,缩成一团内敛的怒意,由内而外地把自己燎得面红耳赤。
文昭一甩手道:“我们走!”
首徒都发话了,其他人也不敢有什么意见,章琚山一行五名弟子,带着众人的瞩目向道路右侧走去,步伐也加快了,队伍也缩紧了,五人面色各异,凑在一起正好组一调色盘。
汤隐看着章琚山弟子从另一边入了场,好奇道:“教首,那边也能进,我们为什么要在这边排队?”
钟以平把吴落拉到自己身前,解释道:“那边是十大教派的通道,我们只能老老实实在这边排队。”
汤隐“切”了一声,心里十分不服,暗自嘀咕道:“凭什么!”
“凭他们有病。”吴落想也没想接了一句,她火气未消,只是单纯想骂人。
汤隐一下乐了,见吴落比自己还气,反过来安慰道:“你别气了,走哪儿不是进,他们走他们的,有什么稀罕的。”
钟以平笑哼一声,捏着胡子自言自语道:“臭小子。”
诚如汤隐所言,他们没等一会儿,面前就来了位小仙官,她手里拿着一块记录用的木牌,问道:“前辈可是吟风岭钟以平钟教首?”
钟以平:“正是。”
小仙官向钟以平道了声好,将吟风岭三张名帖收了过去,一一核对了一遍,再将出战弟子的姓名,师承,教派按顺序记在了木牌上。
吴落排在最后,等到吟风岭众弟子全部记录完毕,她才递上璧云帖。
小仙官也是第一次见璧云帖,眼睛不由一亮,正反多看了两眼,称赞道:“姑娘厉害。”
吴落笑着谦虚道:“前辈谬赞。”
小仙官将璧云帖递了回去,对钟以平道:“吴落姑娘也是记在吟风岭,钟教首的门下?”
钟以平看了看吴落,点头道:“对,记在我门下。”
吴落见那仙官要动笔,忽然道:“前辈稍等。”
钟以平低头问:“怎么了吴落?”
吴落深吸一口气,坚定地道:“记段循弟子,未曾入过教派。”
小仙官愣住了,一时不知道听谁的,犹犹豫豫地问道:“姑娘确定?”
吴落正想点头,又怕自己莽撞的决定唐突了钟前辈。纵使吟风岭是个小教派,可教派再小,也总比自行修炼的散仙要高出几等。钟前辈答应让她入吟风岭,是看得起她,吴落不能驳了人家的面子,又问:“钟前辈,可以吗?”
钟以平笑了两声道:“罢了,就按她说的记吧!”
吴落好像得到了天大的馈赠,立即拱手行了一礼:“多谢前辈!”
小仙官笑道:“段循弟子也好,大长老十分器重他,只可惜段循前辈不肯入仙山。”
吴落听到别人夸赞师父,比自己听到表扬还开心,眉眼蓦地一弯,一点独属少女的稚气,从她常年隐忍的面孔下浮现出来。
只是她笑容还未消失,那小仙官身后忽然蹿出一道鬼魅似的身影,正对着吴落停了下来。
吴落看清来人的相貌,没来由地紧绷了一下。
那男子面相冰冷,喜怒哀乐好像都冻在了皮相之下,眉眼中看不出半分情绪,无端透出一股天然的不近人情,周遭空气似乎都能因他的到来转凉几分。
那人手里握着把没有打开的折扇,他将吴落打量了一眼,折扇在肩头轻轻一敲,接着眼皮一垂,轻蔑之意尽显无疑:“段循可真有意思,他说此生不入仙山,不扰我清净,结果把他徒弟派来,还非得报他的大名让我听见,成心和我过不去吗?”
吴落莫名其妙地回头看了看,只见钟前辈的笑容僵在了脸上,每一根皱纹里都卡着尴尬。而旁边的小仙官,则是一言不发地跑到了后面继续工作,想来是不想趟这滩浑水。
那男子冷冰冰地盯着吴落:“你叫什么?”
吴落挺了挺后背:“吴落。”
男子道:“段循徒弟?”
吴落点头:“是。”
男子笑哼一声:“真是他徒弟?”
这人到底是耳背还是脑抽?
尽管吴落被问得心烦,但人家好歹是前辈,不好随意冒犯,只能耐心答道:“真是。”
“我倒要看看,段循教出了多好的徒弟,值得请出璧云帖。”
男子说完,神色一凛,甩开折扇,翻手打出一道锋利的寒气,那寒气如同雪山之巅千年不融的冰刃,照着吴落扑面而来。
寒气飞出的刹那,周围众教派的师徒们纷纷撤到两边,给吴落腾出来一大块场地,生怕自己成为不幸被殃及的池鱼。
那男子出现时便不怀好意,还好吴落一直防备着他出手,没被这道寒气打个措手不及。那寒气来势汹汹,还好吴落躲得快,她身体向后一仰,鼻尖和寒气刚刚错开一寸的距离。吴落紧盯着那寒气从眼前飞掠而过,笔直地打在了她身后的树干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