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薇蔷看向许恋文。
凌枫紧握拳头，努力让自己的语气不那么咄咄逼人：“为什么不做手术？”
许恋文起身：“我去买点牛奶。”
待得她出去，凌枫坐了下来。
叶薇蔷伸出了手。
凌枫一愣，犹豫良久，最终也伸出了手。
叶薇蔷紧紧攥住。
凌枫：“现在可以说了吗？”
叶薇蔷：“我妈妈已经告诉你了？”
凌枫点头：“我还去问了孙教授。”
叶薇蔷笑了笑：“呐呐，你还真是一如既往的认真啊，这下我连撒谎都得重新打草稿了。”
凌枫：“别闹。”
叶薇蔷：“如果能多活一些时日，谁想死呢。可是，我不能只为了自己活着，拖累着身边的人承受本可以避免的责任。选择手术就是一场赌博，还是输面很大的那种，我怎么可能做这个决定。”
凌枫：“你还年轻，为了未来的几十年，这种收益值得你去赌。”
叶薇蔷：“就算是赢了那也是赢得了我自己的几十年。可一旦输了，满盘皆墨的人却不是我。”
凌枫：“你不考虑你妈妈怎么想吗？”
叶薇蔷：“就是因为知道她不自私，所以我更不能自私。”
凌枫：“可是……”
叶薇蔷：“凌枫，你听我说。如果我父亲还在，我会毫不犹豫地选择手术，因为就算我死了，至少还有人和我妈妈一起，甚至他们还可以再生一个。但是我父亲已经走了，我如果再这样，那就……”
凌枫：“但是你不选择手术，那是注定要死的啊！”
叶薇蔷：“你知道做手术要多少钱吗？成功之后的术后恢复又要多少钱吗？我父亲留下的钱足够我们花，但只是足够我们健康地花。我脑子里长的东西，足以把它们花得一干二净。”
“当然你会说，只要手术能成功，这些都是可以承受的，但要是手术不成功呢？国内的医院我们问过，包括燕京和沪城，手术成功率只有四成左右，成功之后能恢复如常的又只有不到一半。有六成的人死在手术台上，手术成功后又有一大半的人要么死于其他病症，要么变成了植物人。换句话说，我们花掉了父亲留下的积蓄，却只会换来1/5的成功，而如果我成为植物人，终身躺在床上，除了家财耗尽，还要圈住我妈妈在病床边一辈子，你说，我能做这个决定吗？”
“可如果我选择保守治疗，最多还有大半年，当我死去的时候，剩下的钱，足够让我妈妈基本衣食不愁。这可能是我作为她女儿唯一的尽孝了。”
凌枫埋下头，不敢看叶薇蔷发红的眼睛，也不敢让她看到自己通红的双眸：“那……国外呢？”
叶薇蔷：“目前我们能够承受的，又实力强劲的医院，在岛国东京。但手术成功率也不过提升了一成而已，最后的成功率只有1/4，且全部的费用也比在国内高了三成左右，就算成功，也很难有足够的钱维持到最后。”
凌枫无法掩饰自己的哭腔：“但是，你妈妈肯定不会愿意守着那些积蓄却看着你就这样离去，对她来说肯定是宁愿要活生生的你，要活着的你，要赌过之后不留遗憾的你。你要全力以赴，才是真的尽孝啊！”
叶薇蔷笑颜凄美：“是啊，我知道啊。但是，我做不到。我或许有好几十年未来，可我妈妈同样也有几十年的未来。如果因为我父亲和我的离去会导致她终身抑郁，至少我的选择能让她不至于穷困潦倒。”
凌枫：“你就不考虑你能活着吗？”
叶薇蔷：“我不敢考虑啊。你做题做不出来的时候猜答案，难道不是考虑可能性和关联性最大的选项吗？难道你会选择去赌看起来几率最小的选项？”
凌枫流下了眼泪，泣不成声。
门外，许恋文又一次听完了叶薇蔷的剖白，同样泪如雨下。
叶薇蔷拉了拉凌枫，凌枫起身坐到了她的旁边。
叶薇蔷轻轻抱着凌枫，脑袋靠在他胸前，感受着他的心跳：“不是说过了吗，眼睛闭上，再睁开就是睡了一觉，睁不开……不过就是睡上很长一觉而已。”
凌枫：“保守治疗也没有彻底好的可能吗？”
叶薇蔷：“有啊，但在我身上是看不到的。我的病情发展已经过了限了。”
凌枫：“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叶薇蔷：“还能怎么办，我还是一个准备迎接明年高考的好学生呢。中考失蹄，高考总要把这口气挣回来，至少也要比你强吧。”
凌枫知道叶薇蔷多半撑不到那个时候。
叶薇蔷继续道：“然后有机会就出门玩啊，至少蜀川内部都要走走。可惜剑阁没办法，风险太大了，其他地方……”
凌枫：“我带你去。”
叶薇蔷：“嗯？”
凌枫：“我带你去，不管多险的地方，多远的地方，我带你去，只要你……”
叶薇蔷摇头打断：“你不用这么劝我，这些不会成为我‘生前’未了的心愿和遗憾。”
凌枫无话可说。
叶薇蔷：“好了，时间不早了。我再睡会，上午就可以出院的。你也赶紧回去休息吧。你家人……该担心的。”
凌枫抓着叶薇蔷的手，眼神变换，最终叹息起身：“你要……好好的。我看我能不能想想……”
叶薇蔷脸露嫌弃：“切，拉倒吧，你比我还小，别学着大人那样想东想西。走吧，我睡了，拜拜。”说完真的拉上薄被，侧身闭眼。
凌枫伸手，最终只是摸了摸她的头发，然后离开。
出了病房，凌枫向许恋文欠身：“不好意思，耽误你们休息了。”
许恋文摇头：“阿姨有个请求。”
凌枫猜到了一些：“我会尽力的，无论是说服她，还是陪着她。”
许恋文颔首：“谢谢。”
第三十七章 球赛
凌晨，凌枫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家里，进门就看到沙发上和衣躺着的唐穆璇。
如同有感应般，唐穆璇也是惊醒过来。
凌枫低头：“妈，对不起。”
唐穆璇没有责备：“你想先吃点早饭还是直接先休息？”
凌枫流下眼泪：“妈，对不起。”
唐穆璇叹口气，把儿子拥进怀里：“没事，没事。天大的事也有爸爸妈妈在。你还是先睡会吧，这时候睡眠更重要些，中午吃饭我叫你，你吃了再决定是不是接着休息。”
凌枫点头，回到了卧室。
唐穆璇伸了个懒腰，也想回卧室睡会。但为人父母就有为人父母的责任，就算再疲倦，也必须维持家里正常运转。稍微眯了下，唐穆璇洗了个澡，开始准备自己的早餐，并琢磨着中午做些什么吃的。
凌枫沾床即眠。
等耳边传来唐穆璇的唤醒声，凌枫还有些睁不开眼。
脑子里过了很多事情，强行驱散疲倦，凌枫起床洗澡，然后用餐。
吃完饭精神好了一些，虽然想睡立刻就能睡着，但为了晚上正常的睡眠，只有强自忍耐。
唐穆璇把洗碗的任务丢给了凌枫，自己去睡会。
凌枫翻了翻书，把知识点大致过了一遍，拿起了手机。
叶薇蔷欢快的声音传来：“嗨，帅哥，你休息好了？”
凌枫有种强烈的不真实感，总觉得半夜躺在医院里的是自己而不是她。
凌枫：“你怎么样了？”
叶薇蔷：“你也问过的吧，平时没啥其他症状，偶尔头痛，偶尔晕倒。不晕倒的时候就是好汉一条。所以没事儿。”
凌枫：“你什么时候买的手机？”
叶薇蔷：“春节期间吧，差不多。知道自己病情之后不久就买了。”
凌枫：“那怎么没给我说。”
叶薇蔷：“我都主动明示你，给了你QQ，你就不能主动点问我？”
凌枫：“这不没想到吗。”
叶薇蔷：“再说了，平时也没有那么多事找你，你又一心只想着雪颜，有没有手机号也就那样。”
凌枫默然。
叶薇蔷：“现在知道了就好好存着，有事找你。你无事就跪安吧。”
凌枫愕然地听着忙音。
随后一条短信发了过来。
“呆子，手机话费贵，发发短信就行，最好QQ上聊。”
凌枫哭笑不得，同时自愧不如。
这是有多么强大的心灵，多么洒脱的个性，才能如此笑对即将赴死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