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要让寡人查出来,他那都是装的,寡人一定扒了他的皮。”
夕阳一落,转眼便入了夜。
霁晓从皇帝那儿回来后,便又被差去继续打扫庭院。
正当他在院中一颗大树下晃动扫帚的时候,背后突然被人拍了一下,他吓了一小跳,然后立刻转身,却看见了老朋友的脸。
荧惑星君在唇前比了个噤声的手势:“放心,寻常凡人看不见我。”
说完他俯身凑近,细细打量起霁晓的脸:“这小孩和你长的好像,你小时候也长这样吗?”
“不记得了。”
荧惑忍不住捏了捏他的脸,感叹道:“好可爱。”
霁晓:“……”
他一把拍开了荧惑的手,问道:“你怎么下来的?”
“偷着下来的呗,还不是为了你,你那小姘头少昊被天帝关了禁闭,还能把手伸到司命那,替你讨了个颗命石,”荧惑说着从身上摸出了一条坠着红珠的链子,那红珠在夜里发着奇异的红光,“来,我给你系上。”
“这命石有灵,能让你察觉到你的劫数所在,我在上头也结了层印,到生死攸关的时候,能替你挡一劫。”
霁晓随他摆弄,末了才抬头问:“你可问过司命,我此劫应的是什么?”
“自然是问过了,不过那狗神棍非说什么天机不可泄露,只透露了一句,说是……”荧惑将那吊坠塞进他心口,又用手压了压,故弄玄虚地沉吟了好一会,才终于道,“情劫。”
他半开玩笑道:“霁晓仙君,你可真是天上人间第一浪荡子,天上欠着一屁股情债,人间也有抹不清的烂摊子。”
“闭嘴,”霁晓此时不够高,打不着他的头,便只能去踩他的脚,“我看你像天上人间第一碎嘴子。”
荧惑轻巧地躲开了,笑着打趣他道:“你说我要是回去和他们说,霁晓仙君如今跳起来才能打到我的头,气急了只能踩我的脚,还踩不到,会有人信吗?”
霁晓拿起扫帚,宁愿扫地,也不想理他。
“不笑话你了,我说正经事,”荧惑顿了顿,又道,“我方才去你住处探了探,八/九个人挤一屋——你说你,在天上待的好好的,非要下来受什么罪?那南海一整座仙山都是你的仙邸,偏要挤在这儿做什么?”
霁晓手上停了停:“我不知道,可我总觉得自己弄丢了什么东西,在当凡人的时候……我能感觉到就在这,可我找不到。”
荧惑生来便是神,并不很能理解他:“你们凡人修行一世,羽化登仙,便要舍弃前尘。过往的记忆,没了便没了,你为这点虚无缥缈的过去执着什么呢?”
霁晓:“你不懂。”
荧惑叹了口气:“我是不懂。”
说罢他拿出了一只白玉簪:“你瞧,我方才去你住所时,发现有一人鬼鬼祟祟的,往你被褥下藏了什么,待他走后,我便取了来。”
霁晓接过来,就着月光瞧了瞧,能看出那玉是极好的成色。
他问:“是什么样的人?”
荧惑想了想,才道:“像是个太监,而立之年,蒜头大鼻,人中有颗黑痣。”
这副长相极有标志性,霁晓几乎是一瞬间便想起了这人的名字——
魏邓山。
确定是他的话,霁晓便约摸着可以猜出大概了,他把那白玉簪递还给荧惑,接着思忖片刻,指了指西厢的方向:“那儿的第二间屋子,待会帮我把这玉簪藏到那去。”
荧惑:“不打算和我说说吗?”
他一好奇起来便没完没了,霁晓于是简要地和他讲述了一下自己的猜测。
“是这样阿,”荧惑又问,“那那儿的第二间屋子是谁的房间。”
“一个叫彩蝶的宫女。”
荧惑笑了笑:“就是那个为了主子羞辱你的小宫女?”
霁晓不置可否。
“可始作俑者是齐妃吧?”
霁晓眨了眨眼,一双黑眸冰凉带霜:“那又怎样,总要有人先为此付出代价。”
第5章 侍寝
他俩正说着,外头却忽然传来了铃铛脆响,伴随着太监的一句高声:“齐妃娘娘,皇上宣您过去。”
齐妃虽然嘴上怪罪皇帝,但这之前到底还是沐浴焚香,悉心打扮了快两个时辰。
走出寝宫时他的心情倒也不错,直到踏出门时见门外停了两顶规格一样的轿子,他的脸色又倏然变了。
“怎的有两顶?”齐妃蹙眉问。
老太监回道:“这是陛下吩咐的,毕竟是侍寝,怎能让小主子走着去。”
听了这话,齐妃登时便快要气炸了,侍寝这事让霁晓一块去便算了,现在居然连主子都叫上了。
明日要是这事传了出去——他与罪臣之子一块侍寝,那还不叫人笑话死!
齐妃牙疼道:“你回去和他说,就说本宫今日身体不适,不能伺候皇上了。”
霁晓此时才走出来,荧惑则悄没声息地跟在他身边。
“这恐怕不行,陛下说了,其他后妃每月尚有几日身子不爽利的时候,您是男儿身,自是无法推脱的。”老太监道。
齐妃顿时更气了。
另一个小太监则劝道:“娘娘,这皇上的脾气您也知道,若是耽搁久了,皇上可是要生气的。”
齐妃斟酌片刻,想到自己压根也没什么发脾气的筹码,于是最后只得委委屈屈地钻进了轿子里。
等他进去后,老太监转而看向霁晓,微微一俯身:“小主子也请。”
霁晓没脾气可闹,倒是顺从地上了车,荧惑挤在他身边,附耳好奇道:“那皇帝要你去做什么?还派轿子来接。”
霁晓轻声:“侍寝。”
荧惑:“阿?”
“不如你化个替身给我,待会他要是动真格的,我好糊弄一下。”
荧惑微微怔愣:“一个够吗?”
霁晓:“够吧,我先用着。”
他话音一落,荧惑便伸手结印,手中咒文微烫,顷刻间便化出了一只火红透亮的蝴蝶。
他将蝴蝶递给霁晓:“替身需要媒介,不太好做,但这蝴蝶砸了能致幻,幻境内容随你心意,也是能用的。”
“谢了。”霁晓接过那只蝴蝶,将其塞进了荷包。
接着霁晓便用“你可以滚了”的眼神看向荧惑,问:“不挤吗?”
“有点吧……”荧惑停顿片刻,明白了他话里的意思,顿时露出一副伤了心的悲戚模样,“太无情了霁晓,你可真是个负心郎。”
“罢了,时候不早了,我先回了,以后再来看你。”
长春宫与不详殿离的并不是很远,再加上抬轿的宫人们脚程又快,轿子很快便在不详殿前停了下来。
齐妃先由小太监搀扶着下了,轿,然后不情不愿地走在霁晓的前边。
老太监则引着两人到了陆朝的寝殿,随后微微一俯身:“老奴就送到这儿了,二位自个进去吧。”
说完他便离开了。
霁晓与齐妃对视了一眼,后者倒是轻车熟路地上前去敲了敲门,直到听见里头陆朝的一句应允,他才推门而入。
霁晓站在门外,看见皇帝寝宫内灯火通明,陆朝身上绛紫色的龙袍半解,松松垮垮地挂在身上,露出大片结实的胸膛。
他托着脑袋好整以暇地看向门外的霁晓:“你站在外头做什么?”
看见陆朝的那一刻,霁晓忽然愣住了。他发现自己的手腕上不知何时牵出了一根红线,遥遥连向了陆朝,并在他的颈上打了个圈。
多荒谬阿……他的情劫居然是眼前这个喜怒无常的暴君,他飞升前究竟都做了什么荒唐事,能招惹上这么个人?
惊讶归惊讶,但霁晓还是稳住了:“里头有齐妃娘娘了,奴才进去做什么?”
陆朝脸不红心不跳:“寡人想着你们主仆二人情深义重,若是一起服侍寡人,想必会更好。”
霁晓面上泄露出一丝嫌恶的情绪,嘴上也毫不掩饰:“陛下真是好胃口。”
他知今夜是推拒不成了,想着一进门便用上那幻蝶。
霁晓一边缓步走向皇帝寝宫,一边打开荷包,取出那只红蝶。
可就在他行将踏入寝宫之时,那陆朝却又忽然叫停,像是改了主意:“算了,你就站那吧,替寡人守夜。”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要守一整夜。”
霁晓求之不得,还顺手替皇帝关了门。
关上门后他看向手心里躺着的那只火红的幻蝶,忽然有点惆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