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老夫人定定看着他：“妙法寺下，我未曾去看你，却回城看了行儿。”
沈清梧神色温和：“祖母说的哪里的话，表哥是您的亲孙儿，他有危难您先顾着他也是应该的，至于我，不过是断了两条腿，又未曾危及性命，外祖母又何必辛苦跑那一趟。”
“你果然是怪我的。”
宋老夫人听出了他话中嘲讽，脸色衰败之下气息急促了些，她抬头时眼中带泪哽咽道。
第722章 旧事
“我知道你怨我看重行儿多过于你，可是清梧，人心总是有所偏倚的，哪有那么多公平可言？”
宋老夫人也不知道是不是觉着自己快要死了，不再像是以前那般口口声声说着她最疼爱他们，说她未曾亏待他们，反而难得实言。
“行儿自小就长在我膝下，我看着他从呱呱落地、蹒跚学步，一点一点长到了这么大。”
“他在我膝下承欢，在我身边逗着我高兴，他是我瞧着长大的，在我心里我的确更在意他一些，可这不代表我就不在意你们。”
沈清梧脸上那温和之色散去了些，静静看着宋老夫人。
宋老夫人有些虚弱的说道：“你娘曾经是我最疼爱的孩子，我生了两个儿子，才有了她这一个女儿，她自小就性子娇，又因为小你舅舅他们几岁，府里所有人都宠着她。”
“她十四岁时我便在京中替她相看，费尽心思想要替她谋一门好婚事，可她却偏偏选中了被沈家逐出家门的弃子，而那时我是不愿她嫁给你父亲的。”
“我不愿意让她远嫁南地，因为我太清楚女子远嫁的苦楚，没了娘家支撑，没了父母兄弟在旁，再多的委屈难过都只能自己咽下去。”
“我不肯答应她和沈贺的婚事，她就跟我吵，跟我闹，跟我绝食，甚至闹黄了我替她说的亲事，非你爹不嫁。”
沈清梧从未听过他娘以前的事情，他只记得他娘和他爹十分恩爱，记忆里每次回京城时，宋家的人待他们也极为热情，就连宋老夫人也从没有显露出半点不愿意的模样来。
他没想着还曾有过这么一出。
“可你还是让她嫁了。”沈清梧淡淡道。
宋老夫人脸上露出苦涩：“是啊，我让她嫁了，因为你爹给了旁人给不了的聘礼，而当时的宋家并不好过，你舅舅他们要靠着他给的那笔银钱渡过难关。”
沈清梧闻言诧异，他没想到宋老夫人会这般直接的承认，宋家是占了他爹的好处才答应让他娘嫁去南地。
他只觉得今儿个的宋老夫人难得的实在，脸上的冷色也散去了些，静静看着她。
宋老夫人低声道：“你爹虽然被逐出了宋家，可行商却很有天赋，他舍得为你娘花钱，也舍得照拂你娘的兄弟，宋家能有今日，至少有一半都是你爹的功劳……”
“咳咳！”
宋老夫人说着说着咳嗽了起来，蒋嬷嬷连忙替她顺着气，片刻后她才缓和了下来，而脸上的颜色越发不好看了些。
“你爹出手大方，而我也不是那么高洁的人，我虽然不喜你娘嫁去南地，也记着当初她为你爹跟我起的那些争执，可我见她过的好，宋家也一日好过一日，便真心接纳了你爹。”
“可我没想到，他们会死，我没想到她会死……”
宋老夫人情绪猛的激动了起来，脸上挂着眼泪嘶声道，
“她还那么年轻，她明明可以不用死的，可就因为你爹的生意出了问题，要急着赶回南地，结果他们遇到了流民。”
第723章 心软
“我后悔啊，我后悔答应将她嫁给你爹，后悔让她嫁去南地。”
“她要是留在京城，怎么会早早就没了，我的女儿，她怎么会让我白发人送黑发人！”
沈清梧听着宋老夫人的声嘶力竭，哭的满面是泪，忍不住沉默下来。
“那只是意外。”
“我知道！”
宋老夫人抬头看着他，眼里满是痛苦：
“我知道是意外，可那是我唯一的女儿，你让我怎么不迁怒？”
“我恨沈贺，我甚至不想要见到你们，要不是宣荣突然接你们回府，我根本就不想让你们来京城。”
宋老夫人怔怔的看着沈清梧，脸上满是泪，
“你知道吗，阿九和婉淑小时候长得很像，而你和阿箬却像极了沈贺。”
“我知道你们是婉淑的骨肉，我想要对你们好，可是我心里却憋着一股气，又叫我不想对你们好，你们刚来时，我整夜整夜的做梦，梦到婉淑在我身边撒娇，梦到她叫着我娘，说阿娘我好想你……”
沈清梧看着宋老夫人痛哭出声的模样，目光落在她脸上，不知道她说的到底有几分真几分假，可他心中不是没有触动的，哪怕他怨恨宋宣荣，可宋老夫人初见他们时，的确未曾亏待过他们。
沈清梧开口道：“你知道舅舅为什么会接我们入京吗？”
宋老夫人虚弱道：“刚开始是不知道的。”
她抹着眼泪，
“宣荣去接你们时我是不答应的，是他背着我将你们接回了京城，后来他说你们在沈家过的不好，沈家的人处处欺负你们，你们是婉淑的血脉，我才答应让你们留在府中。”
“我一直以为是他顾全着和婉淑的兄妹之情，才想将你们接来，可后来……宋家一日富贵过一日，手中钱财阔绰，我其实是猜到了他怕是占了你们爹娘留下来的便宜，可是我却不敢认。”
“自欺欺人的想着，若不是我们护着，你爹留下的钱财，你娘的嫁妆你们也守不住，我……咳咳咳……我贪心了，所以我遭报应了。”
沈清梧定定看着宋老夫人的眼睛，她眼里满满都是苦涩和后悔，却见不到半点心虚之色。
她好像是真的不知道天阈商行的事情，只以为宋宣荣占了他爹娘留下的这些东西。
蒋嬷嬷扶着宋老夫人，也是抹着眼泪：“表公子，老夫人或许偏心了大公子，可她当初是真的疼爱婉淑小姐的。”
“婉淑小姐出事时，老夫人险些哭瞎了眼睛，那段时间她整宿整宿的睡不着觉，头发大把大把的掉，好几日都滴水未进，要不是大公子他们哭求着，老夫人怕是也随着婉淑小姐一起去了。”
沈清梧听着蒋嬷嬷的话，心中微微有丝柔软。
不管宋老夫人怎么待他们，可她当初的确是疼爱过他娘，也真心为她伤心过的。
沈清梧眉眼之中冷声淡去，开口道：“外祖母，逝者已矣，我娘也是想要见到你安好的。”
蒋嬷嬷也是在旁道：“是呀老夫人，以前的事情说开了，往后还有大把的时间，您好生将身子养好，等您好些了，就多疼疼表公子他们。”
第724章 中毒
“这祖孙之间哪有什么隔夜仇，只要您好起来，还有许多以后呢，表公子您说是不是？”
沈清梧对上宋老夫人的目光，温声道：“蒋嬷嬷说的对，太医也说了，外祖母的身子并不要紧，只要好好喝药好好将养着，过些时日就能好起来了。”
“会好吗？”宋老夫人低声道。
“当然会好了。”
蒋嬷嬷扶着宋老夫人靠在床头，连忙走到一旁将温着的药取了过来，笑着道，“只要老夫人好生服药，自然就能好起来的，难得表公子过来，不如让他喂您喝药？”
宋老夫人有些期期艾艾的看着沈清梧。
沈清梧此时虽然依旧有怨，却也没想着真逼死了宋老夫人，不过是喂她喝药罢了，他推着轮椅靠近宋老夫人后，伸手结果了那碗汤药，低声道：
“外祖母，服药吧。”
宋老夫人脸上露出大大的笑容，原本脸上的虚弱之色淡去了些，张嘴便想将那药喝下去。
可就在这时，房门被人突然撞开，夏兰一眼看到沈清梧手里端着的药碗，便急声道：“大公子，别让她喝！”
沈清梧一愣，旁边蒋嬷嬷脸色大变，连忙伸手就去端药碗，一边怒声道：“你这丫头怎么这般不懂礼数，居然擅闯老夫人屋中，万一惊着老夫人怎么是好……”
夏兰手里闪身上前，没等蒋嬷嬷碰着那药碗，就一掌拍飞了她，然后稳稳当当的将沈清梧手里的药碗接了过来，只溢出了一丝，大半都还留在碗中。
沈清梧惊愕道：“夏兰，你做什么？”
夏兰冷声道：“他们想要害公子！”
她直接将药碗递给了冬青之后，鼻翼微微一动，就闻到了屋中一股子诡异的香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