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间内的氛围霎时间凝重起来。
傅知微向沈皖的方向挪了挪,觉得气氛压抑得可怕。
良久,沈皖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手指叩着桌面,视线转向窗外的琼华池,不紧不慢说道:“我爹让我去铁杵山的时候,那里面的氛围,也确实让我觉得有些不对。”
傅知微在一旁听得云里雾里地,咬了咬唇,终是忍不住出声问道:“绾绾,有什么不对?”
这流寇怎么和户部尚书又扯上关系了?
她搞不明白。
谢升平看着傅知微糊里糊涂的模样,忍俊不禁,想起自家妹妹的傻样,眸色暖了几分,温声说道:“自古经商之人难登大雅之堂,由此可以看出,黄白之事虽是重要的,却也不是必要的。”
“谢某这么多年只能勉强取得户部尚书贪墨的证据,可是若要说起谋反,光有钱财可不够。”
说道朝堂之事,她的眸色冷了几分。
几许清风掠进阁楼,掀起茶水层层清波,若琼华池平静湖面的缩影。
表面波澜不惊,却是静水深流。
“我明白了。”傅知微直起身子,想起了议事房内父皇同自己所说的一番话,眼睛亮了亮,“所以说,你怀疑这些流寇,是户部尚书同齐王私养的私军吗?”
谢升平含笑,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公主聪慧。”
傅知微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跟在座的这两位比起来,她可差远了。多多
“军中的事情,也许是齐王在暗中操持。”
沈皖给傅知微添了杯茶,继续接话道。
她的神色平静,将茶杯推至傅知微眼前后,才慢悠悠地掀起眼皮看了对面温其如玉的男子一眼。
“这些事情,稍后再查也不迟,只是——”
“只是什么?”谢升平迎着她的视线,镇静自若地反问道。
“你不是男子。”
沈皖看了她半响,肯定地说。
谢升平一怔,没有料到她竟然出口的是这句话。
“我在军中多年,又是女子的身份,自然对女扮男装这事,熟悉得很。”沈皖揽了揽傅知微的肩膀,好整以暇地看着她,“你为何要女扮男装这事我不想管,但是你若是想要同我小姐妹骗婚,当个名不副实的驸马爷,那可要先过我这关。”
她嘴唇绷直,英挺的眉毛微挑,神色严肃:“那日一见,我就觉得你有古怪,虽为男子,却无喉结,又爱着高领,同我女扮男装的行径别无二致。”
“你想做什么我管不着,可你若是算盘打到她身上,别怪我不客气。”
傅知微头靠在沈皖的肩膀上,呆呆地看了看沈皖的脸颊,又转过去看了看谢升平的略显阴柔的面容。
她的小姐妹,似乎比她想象当中厉害多了。
谢升平失笑,全然没有被人知晓秘密后的紧张之色:“沈小姐果然厉害,可是又如何,谢某对公主一片赤诚之心,绝无欺瞒之意。”
“皇后娘娘的诏令,谢某不敢不从,况且,这些日子的相处下来,谢某也乐意成为长乐公主的至交好友。”
她手肘撑在桌面上,上挑的狐狸眼里凝着薄薄一层日光,若水光潋滟,直直看着傅知微,笑着说:“若能得公主喜爱,当真是谢某的不胜荣幸。”
傅知微被她盯得有些不好意思,轻轻点了一下头。
谢升平确实聪颖过人,又是女子为官,一面要防着朝堂上的豺狼虎豹,一面又不得不防着自己的身份被发现,她虽然存几分拉拢人心的意思,可不得不说——
她还是很佩服她。
“谢大人。”想起往事,傅知微不安地坐在座椅上,踟蹰开口道:“你既然查出了这么多不利于户部尚书的证据……你不担心他会对你做出什么事吗?”
“我对皇上还有些用处,那老匹夫不能真的对我做些什么。”
谢升平不屑地说道。
“比如……比如,用你女子的身份做文章呢?”傅知微在桌子下绞着手帕,慢吞吞开口。
“女子?”谢升平被问住了。
“长乐这几日做了一个梦……”傅知微说道,“不知道谢大人愿不愿意听一听。”
谢升平的神色渐渐变得严肃起来:“说来听听。”
“是关于百官宴的事情。”傅知微将上辈子她所熟知的事□□无巨细地托出。
谢升平在一旁喝着茶,陷入沉思。
“虽然……这只是一个梦。”傅知微一口气说完,忐忑不安地看着她。
“无碍。”谢升平微微一笑,安慰地看向她,“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只是如果户部尚书真的想要走这一步,将这件事用来拉他下马的把柄,也未失不可。”
第44章 醉酒
司矍晚上到琼花苑的时候, 看到的就是傅知微坐在石凳上,和沈皖还有谢升平一同喝杨梅酒。
她瓷白的脸上染上了点点酡红,看到他进来了, 眼睛眯成月牙的形状, 笑眯眯地朝他招招手,说道:“你、你今日怎么来得这么迟。”
说完后,她作势要起来,结果脚步一踉跄,差点要摔倒在地上。
司矍快步走到傅知微面前,扶着她的身子,免得她摔下去。
沈皖在军中喝的酒都是烈酒,抿了几口杯中的杨梅酒,就觉得这酒寡淡无味, 不得劲, 便唤宫婢上了壶白酒, 同谢升平一同在树下对饮。
杨梅酒并不醉人, 又尝起来酸酸甜甜,在短暂的甜腻酸涩过后,舌尖上的味蕾勾缠住酒里面的点点苦味, 勾得人停不下口。
傅知微酒量浅,又喜欢贪嘴, 于是这桌上的一壶杨梅酒,不知不觉之间竟然被她全部喝完了。
一触碰到熟悉的触感,傅知微宛若找到了主心骨,一头栽进司矍怀中,将头在他胸前的衣服上撒娇似的蹭了蹭,而后柔弱无骨的双手环住他劲瘦的腰肢, 仰头冲他露齿傻笑。
“司矍,月亮、月亮怎么跑到你脑袋上了。”
她口齿不清地说道。
司矍皱着眉头,嗅到了怀里面少女散发的淡淡酒香,看向坐在石凳上的沈皖,不赞同地说道:“公主不甚酒力,沈小姐怎么也不多照看公主一点。”
说完后,他面带不悦地看了谢升平一眼。
他不在的这些日子,公主同这人的关系竟然已经变得这样好了吗?
沈皖无辜地摊了摊手,解释道:“我也没想到她喝了这么多。”
谢升平在朝堂上的应酬多,也时常爱和几位同好出入酒楼,同沈皖喝了几杯,也不见醉态,笑吟吟地打圆场道:“司侍卫莫要挂心,杳杳被我们照顾得可好了。”
这几日相处下来,她早就将长乐公主当妹妹了。
这句话本来是无心之语,但是落在司矍耳中,就是另外一番滋味。
他绷着嘴角,抱着傅知微没有说话。
沈皖看到他一向没有什么表情的脸色沉了几分,心里面有些暗爽,也没有戳破谢升平的身份。
看来这小侍卫还被蒙在鼓里面啊。
看热闹多好玩。
“是啊。”沈皖端起石桌上的酒蛊,扬起脖子一饮而尽,乐呵呵地接话道:“今日杳杳同谢大人说话说得可开心了。我呀,白疼她这么多年,在一旁连话都插不进去。”
“女大不中留啰。”
司矍的脸更沉了。
谢升平也是个人精,此时也察觉到不对劲了,狐疑地看了沈皖一眼,觉得这话说得,怎么听着有些不对味。
沈皖冲她挤了挤眼睛,然后促狭地看了司矍一眼。
谢升平此时才注意到那侍卫不虞的面色,她本就聪慧,脑子一转,想到这几日公主同这侍卫的举动,心下也明白了,会意一笑,开口附和道:“长乐公主学识过人,能与之结交,谢某也是荣幸之至。”
“公主这样的女子,温柔贤淑,又学识广博,实乃天泽国之幸,谢某亦是倾慕。”
这两人一唱一和,根本没有给别人接话的机会,一番奉承说下来,司矍抱着傅知微站在原地,被他们说得脸越来越黑,却也竟是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傅知微可不管这么多,她缩在司矍怀里面,闻到了自己安心的气息,心神松懈,酒劲也跟着上来。
她勾着头,听着沈皖和谢升平闹哄哄地在一旁不知道调侃自己些什么,挥了挥手,软绵绵地开口抱怨。
“司矍,好吵。”
她用手堵住耳朵,磨蹭着在他胸前拱来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