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表哥啊……他小时候……”陆老夫人说着这话仿佛想起什么,眼底浮现出几丝愧疚和感伤,这让众人更好奇了。
杜丝兰撒娇催了老夫人两回,老夫人终于说了。
“他小时候,大约在七岁时吧,倒是出过一个意外。那时候你姑父做军官的,我们随着你姑父在驻边守城,一次打猎,你姑父带着他出城玩,不想却在山林里头失散了。”
杜丝兰听得心头一紧,忙问:“后来呢?找回来没有?”
陆老夫人叹气道:“再找回来,已经是两年后了,那时正好你姑父战死一年了,还是他叔叔帮忙找回来的。只是找回来以后,人像变了一个样子似的,浑身都是伤痕……”
丽娘听了也觉得惊讶,禁不住问:“那两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呢?”
陆老夫人眼底露出难过之色:“后来听他叔叔说,是在一个异族寨子中找到他的,脚上挂着锁链,一个孩子,不但给那些人做牛做马,还……
丽娘听得心中一跳,一个孩子,做牛做马还不够惨吗?还要受怎样的苦?
老夫人沉默了片刻,擦了擦眼角的一点泪花,终于道:“那些异族人好勇斗狠,喜欢拿人与猛兽搏斗取乐子。听他叔叔说,他找去时,战儿正在……同狼打斗……”
丽娘一听,吓得捂住了心口,这经历……着实太可怕了。一般的孩子,哪里能够生还?陆战居然熬了两年?
蔡媳妇见老夫人说的伤心,急忙圆场,转头一看唱戏的来了,不由得高兴笑道:“老夫人,唱戏的来啦!这热闹日子,可不必提往日那些事儿了,公子爷如今可不是好好的陪在你身边吗?让唱戏的唱个《打金枝》可好?”
陆老夫人一听,笑了起来:“《打金枝》好啊,我爱听,喜庆!”她转头问丽娘,“你可喜欢?”
丽娘许久没听戏了,哪里有挑的,连忙点头。
杜丝兰瞧在眼底,露出一丝不以为然。她倒不明白,听蔡媳妇说这是个小寡妇,怎的老夫人还对她另眼相看?
厅中宽敞,两个唱戏的打扮好了站在当中,一个生角儿,一个旦角儿,旁边坐着一个琴师,咿咿呀呀的开始拉起来。
杜丝兰心里想着陆战,不由得娇滴滴问:“姑母,今儿这么热闹,表哥怎么不过来?”
陆夫人笑道:“我哪里晓得他的,镇日忙什么,我也不知道哩。”
两个人正说着,却见一个高大的人影从门口过来,蔡媳妇在一旁拍手道:“啊哟,这可不是来了嘛!”
几个女人见陆战过来都很欢喜,唯独丽娘眼皮子一跳。
她以为陆战不在家的,怎的竟然会出现?
今日陆战穿了一件玄色滚白绒绣暗金锦袄,更显出富家公子的轩昂气度。
陆战对老夫人行了一礼,杜丝兰含情脉脉的叫了一声表哥,他只是淡淡点头,转了个身,却坐在了丽娘身侧的椅子上。
丽娘没想到他不陪着老夫人坐,倒坐到自己身边了,只得硬着头皮叫了一声:“陆公子。”
陆战微微勾起唇角,看了她一眼,点了点头。
丽娘心道,他干嘛要坐在我身边呀?两个人之间只隔着一只窄小的茶几,若是手动一动,袖子都能挨在一起,着实有点不合适。
最主要的不合适,是来自于坐在正首的杜丝兰,陆战一坐下,杜丝兰看自个的眼神就像掺了冰棱子似的,冷的瘆人。
不安只是刚刚开始一会,陆战坐在她身侧既没有说话也没有做什么,反倒像是专心看戏。
丽娘许久没看戏,不一会便被唱戏的吸住了眼睛,身边坐了什么人,顿时忘到脑后去了。
看的渴了,她伸手去摸木几上的茶杯,不想一伸手,指尖却触到一丝温热,吓了她一跳,一转眼,原来陆战也伸手拿茶,两人的手指正好碰上了。
丽娘一惊,忙缩回了手,陆战看她,倒是弯唇笑了笑,低声道:“怎么,我是老虎?眼睛瞪得那么大?”
丽娘被这话说的脸上微红,低了头,道:“没……没有……”她悄悄瞥了一眼,见他收了手,连忙将茶杯捧在手里喝了一口。
她将茶杯搁回去时,却听到旁边那人一面不紧不慢的喝茶,一面貌似不经意的问了一句:“蝴蝶簪子怎么不戴了?又卖了?”
厅中在唱戏,他的声音不大不小,正好只他们两个人能听到。
丽娘一愣,正拿着一个饼子啃,听了这话差点噎着。
“没卖,在家里搁着呢。”她今日过来,蝴蝶簪子没戴,青玉簪子也没戴,她穿的一身布衣,又不是绫罗绸缎,总觉得那些贵重的首饰不搭。因此今日她只戴了自己挣钱后买的一只珍珠簪子。不过是一根雕成花儿的木簪子上嵌着一颗普通的珍珠,不贵重,但她觉得合适,也很喜欢。
“可惜了,我喜欢看你戴那只簪子。”他语气浅淡的道。
可这话听在丽娘的耳朵里,怎么听怎么不对味。
喜欢……
这话说的……很容易让人误会……
是喜欢人……还是喜欢簪子?
她心中震惊极了,原来她对陆战,觉得他是因为之前赠药才对她好一点,如今听来,这话风怎么不对劲?
她心中正惊疑不定,不想,有什么碰到了自己的脚,她低头一看,一双眼顿时瞪圆了,是……是陆战的脚……
他身材高大腿脚也长,微一舒展便越界过来了。
丽娘以为他是不小心的,便将自己的脚往一边让了让,没想到她一让,他的脚又挨过来了……
丽娘:……
第28章 V28
丽娘偷偷抬眼睨了旁边那人一眼, 只见那人怡然自得的喝茶,稳若泰山。
丽娘心里嘀咕着,这人究竟是无心还是有意的?
她心里有一点微微的恼, 决定试试他。
她又往旁边让了让,只见那只脚竟然又挨了过来, 丽娘暗暗皱了皱眉头, 咬了咬牙, 毫不客气的抬脚便用力踩了下去,踩完了装作讶异又惶恐地道:“啊哟,对不住, 不小心踩到公子您了!”
陆战微微抬了抬墨眉,幽深的黑眸别有深意的看了她一眼,缓缓收回了自己的脚。
丽娘见他老实了, 一颗提着的心终于落下来了。
这一幕却正好叫杜丝兰看到, 他们两个这一进一退又是挨脚又是踩脚的, 直恨得牙痒痒。她紧紧攥着帕子,小拳头气的颤颤发抖。
可是老夫人没瞧见,她一个姑娘家又不好说什么,只得自个愤愤嘟囔一句:“好个不知羞耻的小寡妇!”
陆老夫人耳朵不好, 仿佛听到她说什么又听不清楚, 低了头问:“丝兰, 你方才说什么?”
杜丝兰吓了一跳,连忙陪笑道:“我……我没说什么, 我说这戏好看!”
陆老夫人呵呵笑道:“戏自然是好看的, 哦,我倒是忘了,去岁冬天战儿亲自给我酿的青梅酒, 今儿已经挖出来了,可不是正好端出来喝?”她转头对蔡媳妇道:“快些拿酒过来。”
蔡媳妇连忙去厨房吩咐下人将青梅酒拿到厅中来,又叫下人每个小茶几上上了一碟玉兰片、一碟酱鸭舌,又有花生米兰花豆等下酒小菜。
杜丝兰见那酒香醇清冽,恭维老夫人道:“姑母,喝着小酒看着戏,可真是人间一大乐事呢!”
老夫人含笑点头,对众人道:“都尝一尝,看看我家战儿给我亲手酿的酒好不好喝!”
丽娘看着那酒杯却迟疑了,她知道自己酒品不好,上回喝醉了还非礼了人家崔先生,这下她还真不大敢喝酒。
“怎么不喝?”陆战转头看她,手中的酒盏已经干了半杯。
丽娘垂眼道:“我酒量不好,不能喝。”
蔡媳妇举着酒杯笑道:“丽娘,你说这话可就见外了!这酒都是自家酿的果子酒,又不是那什么虎狼之酒,你喝了,伤不了什么。再说了,即便你喝醉了,我保管亲自送你到家睡觉,行不行?”
杜丝兰在一旁冷嘲:“没想到有人连个酒都不会喝。”
陆老夫人也举杯劝道:“不喝多的,一杯总是要喝的,蔡媳妇说了,醉了她送你。”
丽娘迫于无奈,只得拿起了酒杯,幸而那酒杯不大,就着小菜,她将将饮了一杯。
她将杯底朝向陆老夫人,老夫人这才欢喜笑了起来。
只是让她没想到的是,这酒竟比她自己酿的菊花酒劲儿大,一会儿脸便开始热起来,又觉得肚子里热,浑身都热,眼底有些迷迷蒙蒙的,看人也如同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