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卢瞧见燕琛的目光,浑身一个激灵,忙是快跑着,越上前去,穿过二人,走到马车旁,将车厢门打开,然后垂眸等在旁边。
燕琛和桐花走到车厢旁,燕琛转眼看了一眼桐花,松了她的手,钳住桐花的腰部,一用力,将桐花送上了马车,随后自己越身而上,入得车厢,瞅了厉卢一眼,手上一带,将车厢门关了上来。
厉卢至此,才抬起头来,一直绷着的表情,缓了缓,然后解了马绳,上了车辕,驱使着马车往县城而去。
“这……是县衙?”到了兴丰县的县衙门口,厉卢这才停了下来,燕琛之前并未向桐花提及住在县里何处,以至于桐花下的马去,瞧着县衙的大门,倒是愣了一下。
“县令如今身在牢狱之中,新的县令,并未任命,所以由我暂领衙内事务,所以这段时日,我们就住在这里。”燕琛站在桐花身边,顺着桐花的目光,望了一眼县衙大门,向桐花解释之后,便拉着桐花往县衙后院而去。
“这里,和静阳县衙,倒无区别!”桐花进得后院,一路打量府衙后院,不自觉间,便从嘴里溜出了这么一句,等桐花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时,脸上不由得白了白,脚步也是顿了下来,别过脸去,不敢去看燕琛的视线,袖下的手指搓着衣袖边,十分忐忑。
她还没有想到,如何和燕琛说自己在静阳县的遭遇。而且,现在也不是时机。
燕琛早已得桐花曾在静阳县衙住过一段时日,自然而然,也是桐花为何心虚的缘由,他抬手摸了摸桐花的头顶,放柔的声音,并不问桐花为何会知晓这个,而是向桐花解释道,“各省的县衙,都是由工部绘制图纸,发放下来建制的,所以这里和静阳县衙,并无二样。”
“原来是这样啊!”桐花心下微松,回过视线,朝燕琛心虚的笑了下,“惑哥,那你住在哪里啊!”
“我领你过去看看。”燕琛见桐花主动转移了话题,自然而然便顺着桐花的话,接了下去。
“好啊!”桐花总算是松了一口气,随着燕琛继续往后院走去。
“就在这里了。”燕琛领着桐花到了客房前停了下来,向桐花说了一句,然后松了桐花的手,将门推开去。
“你要进去看看吗?”
这个时候,桐花先前的紧张,已经消弭殆尽,她瞧了瞧燕琛的房间,不自觉笑容就从嘴角溢了出来。
去年在静阳时,她在县衙,住的便是这间客房,当真是凑巧至极。
她探着头,往屋内瞧了瞧,然后冲着燕琛坏笑了一下,夺过其一直背着的包袱,然后往屋内跨进一步,“那我也要住在这里。”
“你喜欢就好,旁边的客房也空着,我可以住那间。”燕琛见桐花欢喜模样,倒是没有多想,随着桐花一并进了屋子,然后走到衣橱边,打开,将里面衣裳尽数抱出,极是宠溺,向桐花道。
“你先整理一下行李,我把衣裳放过去,就带你在县里四处转转。”
燕琛说罢之后,就试图往外走,桐花瘪了瘪嘴,将手中的包袱往桌上一放,上前两步,双臂一伸,便是将燕琛拦了下来。
“我的意思是,你睡在哪里,我便睡在那里,不管你去哪里,我都要跟着你,便是一步,你也休想将我撇开。”桐花忍着心中的羞涩之意,忍着心如擂鼓的慌乱之感,向燕琛说道。
燕琛明显眼神一怔,表情也是凝重了起来,他望着桐花,倔强而又执着的目光,沉声道,“桐花,你知道你自己说的是什么吗?”
他以为,桐花只是久别重逢的依念,只是身处故乡,乍然见到幼年故人的不舍。
他本想好好弥补桐花所遭遇的苦难,然后在离开兴丰之间,以兄妹之谊,将其找个好人家,平顺出嫁,可如今看来,是他错了,是他看轻了桐花对这份情谊的执念。
瞧着燕琛凝重而显得几分阴鸷的脸,桐花的心里颤了颤,亦不知是从哪里涌上骨气,她执拗的望着燕琛目光,不挪开半分,咬着牙,带着颤音,一字一顿,向燕琛道,“我自然知晓我说的是什么,林惑于,我不妨在这告诉你,别说是现在,便是以后,若有一日,你想要抛下我,我便死给你看。”
桐花的决绝之意,让燕琛不自觉间心跳加速,他定定的望着桐花,良久,燕琛幽幽的探了一口气,然后背过身去,声音中带着几分涩然,“桐花,你懂内臣的意思吗?成为内臣,入宫前需要进行割阉,成为无根之辈,才能进宫,伺候宫内各主子,一辈子便蹉跎在那皇宫,无故不得外出,我走到如今这一步,花费了多少心……力……。”
“我不在乎!”燕琛还未说完,桐花已是奔上前去,从燕琛背后,一把环住燕琛,嘶吼出声,用了自己全身的气力,打断了燕琛的话。
燕琛张了张嘴,终于还是将未完的话,咽回了肚子里,他没有回头,也没有去掰开桐花的手,他也不知自己为什么,会在桐花的一两句话之下,情绪会变得这么失控,明明自持了这么些年,他早已练就了荣辱不惊,不动声色,可只要一碰到桐花。
他所有的自持,都变成了笑话,所有期许,都被一一打破。
“我终究是要回到京都的!”燕琛冷静了下来,也不想再与桐花争辩,他目光悲凉的望着前方,淡淡然吐了一句,想要以此,打破桐花的坚持。
“那又怎样,你回京都,那我也跟你回去,你入皇宫,我便在皇城脚下开一家铺子,日日等你。”
在桐花眼里,只要有燕琛在的地方,便是故乡,所以只要有燕琛在,她便什么都怕。
“可我……”早已配不上你了!
燕琛愁然道,可是话脱口而出之后,他却感觉到一丝冰凉之意,透过了他背上的衣料,只沁皮肤之上,这沁湿之感,让他昏了头绪,瞬间变得清明了起来,他抬手抚了抚自己额头,涩然而笑,他当真是昏了头,怎么会在这里和桐花争辩这个。
他只需得再离开之前,将桐花的前路,一并安排妥当了,然后不辞而别就可。
总有一日,时间会抚平记忆里的伤痕,而他不是早已下定了决心,再走以前,绝不再让桐花有哭的机会,不就是同屋而眠吗?他一个去了势的人,又何苦在乎这个。
“别哭,我都应了你便是。 ”燕琛将手上的衣物,搁放在了旁边椅凳之上,然后转身,抬手挑起了桐花的下巴,瞧着桐花面上被润湿的眼泪,无奈的笑了一下,用指腹擦去,声音又归于柔缓。
“我要跟你睡一个屋,我要日日都跟着你。”桐花仰着头,望着燕琛,鼓着腮帮子,语气却是染上了几分委屈之意。
“都依着你,把衣裳都收衣橱里面去,然后我带你去街上逛逛。”燕琛将所有的无奈,都掩与眼眸深处,笑依着桐花道。
“好!你坐这等一下我,我马上就好。”桐花这才满意了下来,拖着燕琛在一旁坐下,率先抱着燕琛的衣物,就往衣橱里去,她只带了两身换洗的衣裳,收拾了起来,自然也是快的很,不多一会儿,便已收拾完毕,到了燕琛跟前,冲着燕琛伸出了手,一脸的得意劲儿。
“我们可以走了!”
燕琛宠溺的望着桐花,哑然失笑,将手覆在了桐花手上,站起身来,和桐花并肩往外而去。
第48章
兴丰县, 西街,‘轻罗衫’店外,燕琛停下脚步, 望了一眼桐花, “我们去这里看看。”
桐花闻言,抬头看了一眼店面, 犹豫了一下,点了头, “好。”
燕琛得到桐花的首肯, 回头朝一直跟在身后的厉卢示意了一下,这才拉着桐花往殿内而去。
厉卢则一脸警惕的回望了各处街道, 然后手持剑柄,站在了店门口。
“喜欢哪个, 便去试试。”店内,各色绫罗锦帛悬于布架之上, 让桐花瞧得眼花缭乱,燕琛跟在桐花身后, 看着她欢喜的神情,心中也是轻快了不少。
“你觉得哪个好看。”桐花并没有回答燕琛的问题, 转而向燕琛问道。
燕琛只当桐花一时间挑花了眼, 不知该如何抉择,目光扫视了一番, 最后落在一件绛红烟罗裙裳上,这是去遭京都流行的款式,他瞧着宫内的小主曾今穿过,想来应是不错,抬手将烟罗裙裳取下, 放在桐花手里,“这件,应该还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