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漓灀一转身,却未曾道完便感到胸口一阵疼痛袭了上来,脑袋瞬间感觉晕眩。
末了,却只感受到自己掉进了一个熟悉的怀抱,接着听得管箕那着急的声音喊着:“漓灀,漓灀……”
她仿佛又看到了九岁那年,在北漠第一次看到管箕的时候,天空很蓝,树上的鸟儿在啼鸣,他穿着一身白衣出现在她眼前,向她伸出了手。阳光洒落在他身上,那时的他,像极了站于云端之上的神祗。
三重亦为三生魂
“安府。”漓灀抬头,望着眼前这块熟悉的牌匾,府邸深处,依然是那些熟悉的廊道与景物。又是这座名为“安府”的府邸。漓灀抬脚,踏了进去。不知此次,能否看到那浅紫色衣衫女子的容颜。
青灰色的瓦覆盖着整座府邸的屋檐,进门处,沿着右边长长的廊道一直往前走,是一林又一林的小竹子。每林竹子旁,便是几张靠背石凳,竹子上,偶尔能看到几个鸟巢。
“这风格,倒极对我的口味。”边走边看,漓灀不自觉地喃喃。
“呜呜呜……”越往深处走,便有些许的哭泣声传了过来。漓灀微觉诧异,加快了脚步,循着声音往前走,直至在一间房门处停了下来,哭泣声也越发明显了。
“霖儿,在夙城究竟发生了何事?因何回来两日你便成了如此模样?”踏进房门,只见一名满头白发的老夫人携着一众仆人围绕在床榻边,不停地抹着泪。
“回老夫人,”一旁的侍女泪眼婆娑,立刻跪了下来,答道,“二小姐到了夙城时,正巧碰上了秦公子与他人的成亲礼,当时二小姐的脸色便面如金纸,登时有了胸闷气短之状,回到马车上就吐了血,奴婢本想下车去请了大夫来,可二小姐却道不想再待在夙城,欲要立刻回来。奴婢拗不过二小姐,只得吩咐马夫先行驾车回来,可未等进门,下了马车,二小姐便晕了过去。”
“哪管二小姐如何,到底是你护主不力。来人,将这婢子拖下去,重打二十大板。”听罢,门外便进来了两个小厮,欲要拖人下去。
“奶奶,”漓灀只听得床榻上的人开了口,从这声音听来,那人已然气若游丝,命不久矣,“与秋儿无关,是孙儿硬要当日赶回来的,奶奶若是怪罪,便让孙儿一人担了吧!”
老夫人一看榻上之人醒了过来,握住了她的双手,心疼地道:“霖儿莫要说话,你只管好好养身子,把身子养好了,霖儿说什么就是什么。”说罢,又命人把汤药拿了进来。
漓灀欲想走近一看,可登时却只觉得天旋地转。一睁眼,才发觉自己是处于联军的本营内。
“你可还好?”映入眼帘的是白衣男子那满是担忧的神情,晕倒前的那一幕又出现在她的脑海里。他微微弯下腰,想要把漓灀从床上扶起来。
“无需你。”漓灀一拂手,把他的手从腰上弹开。
“你莫要生气,方才是我的不对,我向你道歉,”管箕带着歉意的语气道,“你昏睡了一夜,才醒过来,定是饿了,我这便去端些粥过来。”未等漓灀答话,他速速出了营帐,往军营的灶房走去。
“你所追求的,未必是你想要的结果。”在骆庄之时,骆栾川曾对她说过这样的一句话,无论是自己的三重灵魂,或是如今的管箕,亦是如此。当初的她,无法理解其中的意思,可如今她却有些懂了。
一进灶营,却看到南寻坐于灶旁,掀开了锅盖,米香味从锅里溢了出来。
“你上午可还在辛城,如今怎在这?”白衣男子甚觉奇怪,这半天的时间,骑马怕是到不了这里。他一直便有隐隐地感觉到,在武功上,他与骆栾川皆有相似之处。可在何处?他却想不出个所以然。
一闻声音,南寻便盖上了盖子,道:“与其管我如何来的这,你倒不如细细想一下,她为何会忽然晕阙?”
南寻站了起来,眸里没了往日的戏谑,似是极其清楚地道:“你们相识十四载,于她的身体状况,你该是清楚地很。”
白衣男子只管听着眼前的人自说自话,将粥盛到了碗里,便要离开。
“你可听说过灵魂重叠?”南寻向着将要走出营帐的白衣男子喊了一声,“风姑娘至今生,已是三重的灵魂。”
不出他所料,白衣男子当真停下了脚步,转过身来,幽幽地看着他,道:“你造出此番谎言,目的究竟为何?”
南寻一摊手,似是无奈地道:“并无任何目,不过是想告知你真相而已。”
灵魂重叠,他又怎会不知?那是上古咒术,一旦被下了诅咒,便是神祗,也难逃奈何桥上的轮回之苦。都道人与神祗皆是一样,惟有一个灵魂。但被下了咒之人,灵魂会分散成无数个,一生一个。也正因为灵魂分散,每一世的出生,其必然体弱多病。一世世灵魂的重叠,一世世苦难记忆的纷扰,会成为一生挥之不去的梦魇,直到今生灵魂无法承受,湮灭在这世间,再无重生之可能。
若如南寻所言,她而今已是三重魂,那便意味着她今生承受的是三生魂。他如何信,这种上古的咒术会出现在她的身上?她为何晕阙?只是因为一时的急火攻心罢了。
掀开了帘子,正看到她披好了衣服,他便把粥端到了她面前。
“你可还是我认识的那个人?”看着他端过来的热腾腾的粥,漓灀并未接过,却再一次疑惑了。
端着粥的手微微一颤,白衣男子看着她,再一次重复:“你呢?可又是我从前认识的那个风漓灀。”
“管箕,你我相识十四载,我又如何不晓得你的为人?”漓灀轻叹了一口气,道,“也正因如此,我才会出现在这里。”
白衣男子站了起来,背对着她,语气里有着她从不认识的冷漠:“自华灯之夜,我从骆庄回到了北漠,这一切已然不同。世事变幻无常,我今日所做的一切,不过都是顺从时运罢了。”
“何为时运?”漓灀站了起来,质问眼前的白衣男子,“是以这四方的生灵涂炭,来满足你的一己私欲?抑或是你所谓的争取领地,为北漠百姓所谋福祉?”
沉默了半晌,白衣男子转过身,无比认真地望着漓灀,道:“漓灀,于你而言,百姓何为安居乐业?是百姓衣食足,知礼节?抑或是庄国安稳,土地丰饶?从古至今,百姓先是有所居,而后才能乐业。这世间,庄国若无土地丰饶,又何来的百姓安居?北漠每年有多少百姓因土地贫瘠种不出粮食而活活饿死,漓灀,这你又可知?我无法否认,骆栾川确是一个治世的长才,可凡为君王,所考虑的自然先是本庄之利。他是如此,我亦然。”
“好,”一语刚落,南寻走了进来,拍手称快,“管箕公子说得好。漓灀姑娘,这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你若要问为何,只管往此处想便是。”
“此处倒是好生热闹。”一语未毕,忽然进入营帐的骆栾川开口道,随即便瞬移到了漓灀身边。
“骆栾川,你怎会来?”他身为四方的君王,怎能不顾自身的安危,独闯敌方军营?
骆栾川侧脸,望着漓灀,如孩子般地一笑:“怎么?你担心我么?”
未等漓灀答话,他抬眼望向眼前的两名世子,道:“我来此处,乃是为了接回我的骊姬。她许久未回,我自然要过来探个究竟。”
“来人。”白衣男子大喊一声,怒气在周围弥漫开来。随即桑离便出现在帐营中,看到眼前的骆栾川,惊觉疑惑,赶忙向自家公子道:“公子恕罪,桑离守在帐营外,确实未能看到此人进了军营。”
“漓灀。”骆栾川伸出手,示意着漓灀与他一同离开。
白衣男子一见此状,脸色微变,四周的杀气霎时间腾起,梨花木扇顿现手中,瞬间挥向骆栾川,只见骆栾川带着漓灀身形一闪,被击中的木凳顿时碎成两半。
“管箕,住手。”看到白衣男子动了手,情急之下,漓灀便喊出了声。白衣男子似是未听到此言,梨花木扇再次挥向了骆栾川。骆栾川只微微一闪,两人便瞬间消失在了联军大本营内。
“他们已经离开了,”管箕意欲追出去,一直在看戏的南寻忽而道出了声,又随手掸掸方才打斗时落在衣襟上的尘,“她方才已然做出了选择,你便是追上了又有何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