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这么快,见过鸣之了?”三太太笑着问,随手打发了管事。
孟春上前作了揖,说“三婶我一个乡野丫头实不敢高攀朱家少爷,再说我弟妹尚年幼,我还要顾她们几年。”孟春说的不卑不亢。
李氏眼里闪过一丝不知好歹的厌恶,虽然是转瞬在笑眼,却仍被孟春捕捉到了。李氏说:“老太太今天跟我提起,她也是念你无依无靠的,想给你找个好去处,我听了也是满心欢喜,深觉是门好亲事,谁知孟春不领情。”
孟春说:“谢谢老太太和三太太,现在说亲我还没有准备好。”
李氏突然有点不耐烦了:“孟春这是推辞吧,来了上京时间也不长,现在接触的贵人多了,是不是嫌弃朱家门楣不够高了。”
孟春恭恭敬敬地说:“孟春不敢,我来上京时间还太短,我还没有习惯这里的生活,说不好我一年半载的就回去了,所以现在不能急着说亲事,到时候怕自己处于两难的境地。”
“你真不再考虑考虑。”
孟春斩钉截铁的说:“三婶我已经考虑好了。”
“既然你这么说了我也不好强迫你,我中宴过后,就去回了老太太,但愿你不是匡我,是真心在这一年半载里不说亲事的。”三太太说完头也不回的出了前厅。
玉竹听在外面直跺脚,这也太其欺人了,孟春不答应那个朱瘸子就不能在这一年半载里说亲了,那有这种道理。这些“笑面虎“玉竹狠狠的咒骂。
孟春却不以为然,拉着玉竹去吃席了。自己给自己解决一桩麻烦事,孟春心情极好。虽然自己也折损了一些体面,但这都不打紧,本没想过去攀附那些人也从没有着急自己的姻缘,今天这样一出对于自己的生活一点也不影响,只是以后尽量要避着这些人,怕一不小心又被惦记上了。
吃完中宴大家都去院子里看戏,五月初虽说没有六月的日头来得猛烈,但走在石板小径上,这白花花的太阳还是让人有点睁不了眼,幸好戏台下的空地上遮阳棚已经搭上,周围的绿叶繁花也给人不少凉意。孟春和玉竹找了个不是很靠前的位置,戏剧已经开场,悠悠扬场已经飘荡开来,孟春很喜欢看戏,家乡的南戏,开场的锣鼓敲得的震天,只要空闲孟春会带着孟巧走好几里地去各个村庄看戏。那时候要走几里的路,看戏的时候也没有板凳可坐,长长的一出戏要站两个时辰,孟春还要背着孟巧,尽管如此还是乐此不疲。
如今在花团锦簇的园子里看戏,旁边又有小丫头伺候茶水点心,坐的是有靠背的太师椅,孟春想舒服的伸展一下身体,但是四周眼睛密布,她只好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孟春的一口气未舒完,坐在第一排的朱老太太忽然转过头来扫了一眼孟春,孟春来不及摆表情那老太太头又扭了回去。
玉竹把头抵到了孟春这边,低声说:“这老太太气量贼小的,听我祖母说当年大伯伯他们在她手上吃了不少苦头,你要当心点了。”
“这件事不要告诉杨姨,她要打点她的生意,现在大嫂子又有生孕,东跨院这边的琐事也要顾及,她跟老太太的关系本就隔了座山,我不想因为我,让她背负不孝的罪名。”孟春歪着头一边同玉竹咬耳朵,眼睛盯着戏台。
玉竹说:“这件事不告诉大伯母可以。但你以后碰到大大小小的事情,都要跟我说,我们俩个臭皮匠实在顶不了的事就告诉大伯母,你不能默默吃那些人的暗亏,这女人多的地方,这戏码都是一出一出的,当初那个朱老太太可是唱大戏的一把好手呀。”说完学着她家的老祖母啧啧的叹了几声。孟春看到她一副肖似她祖母的腔调就乐不可支,这人亦俗亦雅。
这边好戏唱完,老太太们和太太们都回厅里或厢房去了。孟春和玉竹还坐在原来看戏时的位置上聊天,这时候有一片遮住落在她们的视线里,孟春抬起头,是大姑母家的三少爷乐少荣。他的身后是纪二和苍耳。乐少荣说:“孟春原来你的身手还真是不错呀,什么时候我们过俩招吧。”
孟春说:“不敢的,我只是三脚猫的功夫,没有什么路数的。”
乐少荣忽地出手挥拳向孟春的鼻梁处掷去,孟春头向左一偏,乐少荣再挥出另一只手,孟春左手一托太师椅的扶手,一个跃身站到了乐少荣的身后。
乐少荣收回手,说:“比军营里大多数的爷们强了,我的出手虽不及我老爹,但也是出了名的快准 ,这两拳你都能毫无悬念的避过,也是不容小觑的。我家有个练武场,什么是候你过来,让我试试你的功夫,我可是很愿意做伯乐的。”
孟春呵呵笑了两声,敷衍着说 :“好的,好的到时候一定去你家找你比试。”
苍耳斜眼看着纪二,纪二面容淡和。这时乐佩荣和一丛姑娘看热闹的围了过来,朱家的几位姑娘看着眼前三位锦衣玉冠的男子羞涩的不敢上前,乐佩荣坐到了孟春原来坐的位置,乐少荣用手指敲了一下自己妹妹的头,乐佩荣从椅子上弹了上来,对着自己哥哥呲牙:“你就知道欺负我。”
玉竹从坐位上站了起来,对着乐少荣说:“少荣哥哥,你坐吧。”
乐少荣爽性的笑着:“瞧我们的玉竹妹子多懂事,可惜便宜了那个小太医。”
苍耳拉纪二坐在后面的位置上接话道:“我看是便宜了玉竹,那王轩是一个又正真又多才的有志青年,你们看看她一个手撸着袖管,没有一点千金小姐的样子。”
玉竹对乐佩荣道:“天下的哥哥都是喜欢扫自家妹子的脸么,你们看二哥就从来不说宝灵宝莲的。”
乐少荣却不以为然说:“我倒觉得小太医高攀了。”
纪二笑笑。裴雅清走到纪二跟前说:“二哥哥,我记得你喜欢看游记,我爹这次给我带来的东西中有几本游记,这里的书局我没看到过的,到时候我拿给你。”
苍耳看看纪二,纪二说:“谢谢雅清,先不用拿给我,马上要月考了,我现在不看这些闲书了。”
裴雅清讪讪的不再接话。孟春觉得这对人人都看好的才子佳人也有不和谐的时候,看来两个人要在一起都是要不断经历磨合的,像鞋子和脚。
孟春见一丛人大有在这里聊下去的意愿,就招呼众人找位置坐下,宝灵差使丫头婆子上茶点。孟春将将坐下又感到那束阴郁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纪四带着一帮小孩从这里呼啸而过,一个小孩侧身撞了那个人,小孩惊怪的声响有点高,两人都没有摔倒。被撞的人是朱鸣之,朱家的几个姑娘和在坐的三个男子都赶了过去。
玉竹悄悄说:“这人阴阳怪气,站在树后面不知几个意思。”
孟春又悄悄的说:“拒都拒了,管他几个意思。”
其他几个姑娘虽说没有去看那边互撞的事,都伸头看着那边。
乐佩荣说:“这朱鸣之原来也是个俊俏的人儿,如今坡了脚真如鬼魅一般,总喜欢站在角落里。”
宝莲抿着嘴要说不说的样子,然后嗓门却很大:“孟春,这朱鸣之是不是喜欢你呀,他是朝你这边看的吔。”
玉竹说:“孟春这边跟你这边有什么区别,在同一个方向,我看那朱鸣之未必看孟春,你看孟春一双大脚,哪个男人会喜欢这种脚的女人,宝莲可能是看你哦。”
宝莲“哇、哇”大叫:”我才不让蹶子喜欢呢。”宝珍狠狠的瞪了宝莲一眼,宝莲才呶着嘴歇了叫嚷。
这几个天真烂漫的少女中,玉竹和宝灵是定了亲的;宝珍和雅清是上京有名的才貌双全的小姐;宝莲其实是个已经被放弃的;乐佩荣是个废材她除了家世好相貌好其他的什么都不擅长,但这架不住她的眼光高呀,她不是皇亲国戚将相候府她都不屑于顾,就连令上京小姐们追捧的纪二和苍耳在她眼里也是一坨屎;另外几位小姐是老姑太太家的孙女和吴家小姐孟春不太熟,看着也是温婉可人的,笑容每一份都恰到好处。孟春觉得自己也许是永远不属于这里的,有些规矩和常识学会了,但习惯与根生的观念却永远不会变,在她以前的世界里虽然贫穷,那个世界上只有老幼没有太多的阶级,可这里人与人的地位层层叠叠,有人高入云霄,有人低入尘埃,有人在行走,有人在匍匐,一样的血肉却分得异常清晰。自己当不了少奶奶,却也不会卑躬屈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