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千遇停住脚,固执地不愿迈步,她抬头问他:“这里的世界会坍塌,那你送我离开有什么用?我还有很多问题都没有弄清楚,这个世界里也还有那一大堆的乱债没有讨完,你让我就此收手,现在离开,你觉得可能吗?”
述白失笑。
祁千遇倔强的样子总有一种莫名的魅力,让他完全无力抵御。
其实他也不想送她走的。
这个世界,说是祁千遇潜意识里创造出来的,实际上却是仅凭着舒白的一丝执念,逆天创造的。
七年前他离开后,祁千遇就成了他唯一不愿离开的执念。
正因为执念太强,加之祁千遇因为事故将他彻底忘记,舒白才钻了潜意识的空子,建立起了这么一个世界。
首先脱离掌控的是人物的命运,接下来,就是各种意识空间的坍塌。
如果那时候祁千遇还没有回到她原本的世界,那她就会永远被困在潜意识里,在现实世界里就和植物人没什么区别。
述白不忍心,他已经对不起祁千遇一次了,不能再有第二次。
所以……他需要一个善意的谎言,一个能让她安心离开又不会起疑的方式。
述白的声音很轻,轻得只有他们两个人才听得见:“你回到现实里,潜意识就会像手机格式化重启一样,变回出厂设置,回到被你扰乱的故事线之前。这样一切归位后,就会按照人物原本的命运轨迹走,云祁不会死,这个世界也不会坍塌。”
祁千遇不太相信重启这个说法,将信将疑道:“真的?你不是在唬我玩,就为了把我骗出去自己抗吧?”
这孩子,还真是一如既往的不好糊弄啊。
述白在心里干笑了两声:“真的,没唬你。况且你好不容易想起我了,就不想回到现实中我的身边吗?”
这么一说,也蛮有道理的。
与其在潜意识里找一个虚构体要真相,还不如回到现实里缠着真人问清楚来龙去脉。
祁千遇被他说服了,迫不及待地想要回到现实里的舒白身边。
回到现实,她要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逼婚,都二十四了,她把舒白忘了没有去找他,难道他就不会主动自己找来吗?
在那激动且喜悦的心意之下,祁千遇不会知道,舒白有多么想去找她,但是他不能。
祁千遇将琉璃门推开了一条缝,丝丝白光从门缝里泄露出来。
“千千,”述白突然拉住了祁千遇的手,将她搂入怀中。
他轻闭双眸,不让她看见他眼中的不舍,额头轻轻抵着祁千遇的眉心,许久,似乎是抱够了,他才柔声说了一句:“生日快乐。”
这时,祁千遇突然想起,她坠井的那一天,正好是她的生日。
致我最最最重要的千千
“祁千遇,又有你的信。”
集训室内,被叫到的女孩放下油笔,伸手在围裙上擦了擦。
她离开画架,走到窗前。
这是……我吗?
祁千遇愕然地朝女孩靠近,凝望着那张与她一模一样,稍显稚嫩的面孔。
没错,是十七岁的我。
祁千遇抬手想要触碰她的脸庞,却穿过了十七岁自己的身体。
又是回忆。
祁千遇已经习惯了,最近她老是会这样,没有征兆地想起一些被她遗忘的回忆。
再醒来,应该就是现实了吧?这一次的回忆,应该就是那消失的七年……
她拆开信封,取出了信封里的一枚书签。
书签上写着两个字,那是舒白的字迹,舒千。
画面淡去,女孩逐渐展开的笑颜成了这幅画面的最后一幕。
“噗通——”
毫无征兆的落空,下坠,淹没在水面之下。
黝黑空洞的,一眼望不到尽头的深渊,寂静地守候在漂浮的祁千遇身下。
胸闷,窒息,恐惧。
唯一的希望,是头顶水面上,那若隐若现的微光。
祁千遇无助地看向那一束光亮,想要划动手臂,却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只能任由自己在这冰凉的海水里沉溺,下坠,再下坠……
十七岁那年,祁千遇参加封闭式集训,直到艺考结束,她都没有和舒白见过一面,期间也只是通过书信来往。
直到……直到艺考结束后,祁千遇回学校,却再也看不到舒白的身影了。
问同学,他们说舒白有好几个月都没有来学校了,问老师,也没有人知道舒白去了哪里,就连他是休学了还是退学了,也没有人能告诉她。
当天晚上回到家,祁千遇整个人焦急不安,不停地打着舒白的电话,回复她的,永远都那冷冰冰,没有感情机械女声“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请稍后再拨……”。
问父母,他们也全都支支吾吾的,说舒白为了冲击国外更好的大学,封闭式训练去了,让她不要担心,好好睡觉,好好学习。
但祁千遇可不是这么好骗的,从父母们游走的目光里,还有那漏洞百出的解释中,她猜到,他们一定是有什么事情在瞒着她。
祁千遇了解舒白,知道他不会丢下她,自己一个人跑到国外去。
祁父祁母知道瞒不了祁千遇多久,想着能拖一天是一天,最好是能等到高考结束以后再告诉她事情的真相。
然而他们还是低估了自己的女儿。
第二天,祁千遇就逃了学,追到了舒白的家中。
曾经无数次和舒白一起走过的楼间过道,如今只剩下祁千遇一个人,不安地熬过这漫长而又冷清的长廊。
“咚——咚——咚”
祁千遇缓慢地叩响舒白家的大门。
片刻的寂静后,门开了。
开门的是舒白的母亲。
她面色苍白,瞳孔暗淡无光,眼睛下还挂着深深的眼袋。
半年未见,她苍老了许多。
在开门看到来的人是祁千遇的时候,她愣了足足有半分钟,好久才哑着声音问:“千千,你怎么来了?”
看着舒母依着门框虚弱的样子,祁千遇突然心口紧缩。她下意识地看向屋内,寻找舒白地身影:“干妈,舒白他在家吗?”
舒母领着祁千遇进屋,当祁千遇提及到舒白的时候,她突然脚步不稳,无意间撞到了茶几的一角。
这一下撞得连祁千遇这个旁观的人看着都会觉得疼,而舒母却像是没有感觉一样,一声不吭,麻木地在沙发上坐下。
“小白啊,他……他……”舒母磕巴了半天,两只手都不自觉地拧到了一起去,“他还在补习呢,不在家。”
补习,不在家?
为什么要撒谎?你们到底有什么事情在瞒着我?
祁千遇紧紧盯着舒母那紧张不安地双手,神色瞬间变得凝重起来:“那我可以给他打个电话吗?或者让他有时间了给我回个电话……我就想听听他的声音。”
从进屋开始,祁千遇就发现舒母在刻意回避她的视线,而且眼神总是不经意地往舒白房间的方向瞟。
这一点,让祁千遇有八成的把握,认定舒白就在他的房间里。
是生病了吗?
祁千遇否定了这个想法。
如果舒白只是生病了,不至于不让她见人,还编这些谎话来骗她。
难道是重病?绝症?时日不多了?
“他……不太方便,那里是封闭式训练,不让带手机的。”舒母的目光闪躲,手背都已经她抓出了好几条红痕。
这么一说,祁千遇就更加觉得可疑了。
什么地方还要搞封闭式学习,连个电话都不让打?就算不让学生带手机,总能找老师借个手机打电话吧?
祁千遇深吸几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想问题。
既然已经确定舒白就在他的房间里了,那她今天来的唯一目标,就是进到舒白的房间,确认他的状况。
“干妈,我可以去舒白的房间看看吗?我想拿一点东西。”祁千遇看门见山,直奔主题而去。
舒母先是一愣,想了想之后,像是确定了房间里没有什么祁千遇不能看的东西,然后缓缓点头:“你去吧,有什么需要的东西就直接拿。”
说着,舒母还主动起身,似乎是要去亲自给她开舒白的房门。
这么坦然?
祁千遇心说有鬼,右边的眼皮毫无征兆地狂跳了起来。
看来舒白并不在他的房间里,那他到底在哪里呢?
舒母开门后,祁千遇看到了一如既往干净整洁的房间,只是床上空荡荡的,并没有她想见的那个人,不免心中有些失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