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千遇……名字也很像。”司墨的另一只手有节奏地敲击着桌面,那指尖与桌面撞击的声音就像指甲抓在玻璃上的声音一样,刺得祁千遇心里直发痒。
她受不了这煎熬的感觉,懒得等他这样一点一点挤牙膏一样的慢慢盘问了,便直接发问,问出了她的疑惑:“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的?又是怎么确定住在你少主身体里的是另一个人?”
司墨笑而不语,像是在故意吊着她的兴趣,这一点就和以前她面对的那个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司墨不一样。
直到祁千遇的脸上露出了不耐烦的神情,他才缓缓开口:“少主的手链从不离身,那手链曾意外脱落过一次,以致少主当场就深陷昏迷,睡了两日。起初我只是略有怀疑,就让侍女去检查你身上的伤痕,却发现和少主身上的一致,所以当时我本来已经打消了疑虑的,可偏让我看见你取下手链却还生龙活虎的样子,那时我就确定了,你不是少主。但,只是这里不是。”他指了指脑袋。
听到这番话,祁千遇恨不得扇自己一耳光。什么叫一失足成千古恨,她这就是!为什么当时要脑抽了把那看起来就很特殊的手链取下来?为什么!
她心中懊悔至极,甚至在心里已经把自己狂暴揍了一顿,可她表面上看起来却还是那么的……平静。
只听他继续道:“千行观的把戏我不太懂,但我肯定,续命,手链,灵魂易主,这些都是千行观搞出来的鬼。或许你还不知道,述白也有一条胎发编织的链子,只不过他的是系在头发上的,你的是绑在手腕上的,也就是说,他就是那个和少主共享寿命的人。”
这一瞬间,祁千遇的脑袋里就像是点燃了一颗炸弹,一通乱炸,把所有的想法和感知全都炸成了稀巴烂。那些封存在记忆深处的枷锁也被人打开,无数的碎片海量袭来,慌乱之中她什么也没有抓住。
活不过十七岁,共享寿命,青梅竹马,二十四岁嫁给舒白,今年正好二十四……
疼,心脏好疼,快要呼吸不过来了。
祁千遇撑着桌角,司墨的声音却还回荡在她的耳边。
“……千行观不是要给少主续命,而是要把你带来……”
心理建设的崩塌
看着祁千遇震惊到窒息的样子,司墨眼底闪过一丝异样,不知道是心疼还是满意。
他拿着另一杯已经凉了的白水走到祁千遇身旁递到她嘴边,本意是想亲自喂她,可祁千遇即使神志不清也知道喝水要自己来,接过了那杯水一口闷进嘴中。司墨也不怎么在意这些小细节,自然地蹲下来,自然地伸手在背上给她顺气,就像平时他们相处的那样。
等到祁千遇恢复正常,他才又坐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还是托着下巴笑望着她。他似乎很喜欢这样略带点调戏意味地看着她。
半响,司墨才悠哉地开口继续说到:“今夜你想问什么,我都可以回答你,保证不参半分假话。”
祁千遇才缓过神来,刚才的记忆爆发让她的大脑系统暂时崩溃,现下已经运转无误,可以进行正常的甚至有深度的交谈了。
她择了个最想知道的问题,却也是最害怕听到另一种答案的问题,缓缓问道:“为什么要火烧公主府,假冒我已经死了?”
“嗯……”司墨反手捏了捏下巴,像是很认真在思考这个问题,“这一个问题的答案几乎可以解释你接下来所有的问题了,所以我要好好想想该从什么地方开始讲起,嗯……这样吧,我们就从你上回在茶馆里听到的那个传闻开始说起,前半段基本无误,只是最后一点有些不同,不是述白阻止少主了,而是少主一见到述白就主动缴械投降了。”
主动缴械投降?还是白玉蝶恋花?!
祁千遇顿时无语,这怕不是她对述白一见钟情了吧。
大大!莲蝶大大!你不要面子的吗?!
祁千遇一脸悲愤,司墨继续道:
“那时少主刚满十七岁,是她撑过命劫,也是她离开千行观的第一个月。遇到述白后,少主的心中就只有一个目标,帮他夺取燕国,一统天下,我和云祁就是在那之后才被收入少主麾下的。”
闻言祁千遇又是一脸黑线。
敢情这还是一痴情妹子,为了心上人,连爹妈和祖国都可以不要!铁打一中二热血无脑青年!
“所以从一开始火烧公主府就是祁千予的主意,借机挑起两国矛盾,好坐收渔翁之利!绑架我只是怕我捣乱?”
司墨点头笑笑:“聪明,但只对了一半。”说这话时,他的两只手都垫在了他的下巴上,眉眼间尽是笑意。
只对了一半?还有哪里不对?祁千遇皱起了眉心,难道司墨还有什么隐藏信息没有告诉她?
绞尽脑汁地想啊想,终于,皇天不负有心人,让她想到了在这一布局中一处极其突兀的点,只是这个点让她自己毛骨悚然。
“司墨,我们初见当日,密室里关着的那个人,你最后把他怎么样了?”她突然开口,问的却是很久之前的事情。
“杀了。”司墨毫不犹豫地回答,说的却是风轻云淡,眼角带笑。
祁千遇心里一抽,她料到会是如此,便继续问到:“那,暴露我武功尽失,引来仇家的……”
“是我。这么做只是为了探探你的底。”
只是为了探底,就可以将她逼至绝境,把那么多人的性命当作草芥?
她的心中又是一抽。
“燕洛呢,你说从没有私下教训过他。”
闻言司墨更是不屑地冷哼一声:“从前是没有教训过他,但你有一句话说得对,你不是从前的少主,我也不必像从前那般隐忍。”
“所以?”
“所以他的尸体会在清理公主府的时候被发现。”
好……冷漠的语气。杀一个人对他而言真的就那么的不值一提吗?
“客栈里的那一队人,你给他们喝的真的就只是迷药吗?”祁千遇心中已经有了答案,但她还是不死心想要问一问。
结果……
司墨轻叹一声,无奈地摇了摇头,像是有些心疼又有点惋惜:“明明知道答案,为什么还要问我呢?一定要听我说那不是迷药而是毒药你心里才会舒服吗?”
果然,他一点也没有打算隐瞒。
祁千遇撑着桌子险些不稳,胸口堵得慌,一口气差点没有喘过来。她闭上眼,眉心锁成了一道沟壑,许久,她才慢慢重新睁开了眼,声音也开始颤抖:“在这世上,是不是除了你自己的命,其他人的你都不在乎?”
这番话像是戳到了司墨心里的某个痛处,有那么一瞬间,他的眼神暗淡了一下,但也仅仅是一瞬间。
他撑着脑袋歪头看着对面的祁千遇,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也不打算回答她的话。
许久后他才缓缓说:“若真有人在乎我的性命,我还会是今天这样吗?”他的声音很小,像是在问自己,又像是在质问某些人。
祁千遇扶桌子的手终于稳不住了,绝望地垂了下来,静静地躺在大腿上,指甲紧紧地攥进了手心的肉里。
这个人,从他们遇见的第一天起就在对她撒谎,大大小小,前前后后,她已经不知道自己被他欺骗了多少次,利用了多少次,还有多少是仍在瞒着她的。
原来人心真的不可以随便就相信啊……
“你真的……有对我说过一句真话吗?”说到这,祁千遇自嘲般地冷笑了一声,自问自答道:“或许一句也没有吧。”
司墨听了也不反驳。
他其实挺想告诉祁千遇,他有对她吐露过真心的,只是,现在说什么也没用了。司墨的形象已经在她心里一落千丈,不,应该是完全颠覆了,所以无论他说什么,在祁千遇的心中一定会是先要怀疑一下真假的,故而司墨也不屑于再去争这无谓的口舌了。
见司墨不说话,祁千遇如坠冰窖,心灰意冷,她是想听他辩解的,可司墨却连这个机会都不给她。
祁千遇淡漠道:“所以呢?你费尽心思抓我过来是为了什么?总不是好心到要跟我坦白真相吧?弄得我还以为我死期将至了。两国开战在即,你把我绑到帐篷里来……帐篷,军营……呵,我要是没猜错,你这是把我带到军队里来了。”
司墨挑眉,无声认证了她的猜想。
但他还说了一句话,这一句话,让祁千遇整个人都不好了。司墨说:“你确实是在军队里,更准确地说,是在尹国的军队中。顺便提醒你一句,这里,是燕国皇都城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