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仗打得持久,最终还是以突厥落败而告终。
尚如卿首战告捷,那些将士看尚如卿的眼神都不再带着轻蔑不了。连着军中士气亦高涨不少,回到营中还有士兵来向尚如卿表达敬意。
突厥将领被王仁与武开德合力击杀。剩下的藩寇全成了俘虏,被关押起来等候发落。
尚如卿是第一次杀那么多人;也是第一次站在生或死的边缘;亦是第一次体会到带兵的责任。什么都是第一次,冷静下来竟后知后觉开始知道害怕。
她全身都沾满了血,血腥味萦绕,让她好不难受。军中条件又有限,想要沐浴洗澡是件难事。武开德知晓尚如卿定是不习惯,费了好番功夫才煮了盆热水让尚如卿沐浴。
沐浴过后换了一身干净衣物尚如卿才像重新活过来了一般。此时已是入夜,边关夜晚的气候不仅干躁又十分寒冷,武开德还十分贴心的为她准备了御寒的毛大衣。
尚如卿披着毛大衣坐在书案旁,等着武开德与王仁开口说话。
武开德率先出声:“如今剩下的藩寇已都在营中,将军打算如何处置这些俘虏?”
军营重地即使到了夜晚外面也有士兵打更巡逻,篝火不断。尚如卿瞧着案上的地图,道:“以往如何处置便如何处置吧。”
“帐里只有我们三人,将军有什么想法但说无妨。”
武开德竟然看得出她在收敛客气,不愧是看着她长大的伯伯。尚如卿才道:“我觉得可以用这些俘虏换回我们失守的城池。”
王仁道:“藩寇愚勇,只怕不会同意。”
尚如卿脱口道:“不同意就战场上见分晓。”
“今日胜战是天时地利正好,下次可未必有那么好的运气。”王仁简直服了尚如卿。她要一直这么胡搅蛮缠下去,早晚有天害了自己性命。可怜他又受命于季淮冽,实在担不起没保护好她的责任。
“我已经打赢一仗,有了底气亦有了经验。况且不是还有武伯伯你在么?”尚如卿分析道:“此仗藩寇必定士气大跌。我们该趁热打铁,还以颜色。”
王仁听出重点:“卿小姐没算上属下?”她难道忘记是谁和武开德合力才把突厥将领击杀的吗?
尚如卿看了眼王仁,道:“不是说好了今日一战结束你就回去复命么?”
“可……你若继续替尚将军指挥作战,属下便得在你身边护你安危……”
“我不需要人保护。再说都已经要断情,他又何必再管我死活?”尚如卿叹了口气继续道:“明早你便回去复命罢。有武将军在,这儿的事你亦不必挂心。”
王仁还想说些什么,武开德已经截断他:“王都尉,卿小姐既已下令,你该领命才是。”
说实话,要不是季淮冽的命令,王仁确实不想奉陪这个野丫头。现在连武开德都开口赶他走,他可没那么厚的脸皮继续赖在这儿。
他似是置了气,语气颇重的说道:“属下领命。”言毕转身便头也不回地走掉了。
营帐中只剩下武开德和尚如卿。寂静片刻,武开德又道:“不知卿小姐打算如何部署?”
尚如卿的目光从地图移开,望向武开德:“我对藩寇习性和周围地形还不大熟悉,你先跟我讲讲我再作打算。”
“好。”武开德应了一声。看着才过一天就有了几分尚重远气度的尚如卿,不禁感慨道:“若然卿小姐你生为男儿定能建功立业,有一番大作为。”
“武伯伯为何要拘泥男女之别?就算我不是男子也可以建功立业,有大作为。”
尚如卿理所当然又坦荡的回答让武开德忽然心生愧疚之意:“是老夫迂腐了。”
“武伯伯,大哥他是在云罗城失踪的么?”
“……应该不假。当时老夫先撤,只知他中箭受伤,却不知……”
“武伯伯不必自责,这是大哥的判断。”尚如卿瞧不得老人家一副自责愧疚的模样,安慰道:“大哥有伤在身的话自然不会躲在明处。兴许等他伤好就会回来。”
“老夫只怕……”
“大哥吉人有天相。爹也会庇佑他,定不会有事。”说到尚天昊,尚如卿才想到要跟武开德说一声:“对了,武伯伯,我有件事要告诉你。”
“何事?”
想到此事,她心中仍感悲慽:“我爹他……已经身故。”
武开德吃惊极了,老脸瞬间失了颜色。满是皱纹的眼角开始不断渗出眼泪。又觉得一把年纪还在小辈面前哭,实在老脸无光。他忙去擦,声音跟着哽咽道:“何时的事?怎去得如何突然?”
尚如卿便将来龙去脉梳理了一遍。
听完之后,眼角通红的武开德怒不可遏得握紧挂在腰上的武器:“可恶!居然趁老夫不在行此卑鄙之事!想不到玟王如此不安好心,待回去老夫定要替尚老将军报仇。”
报仇一事她也想做了很久。然而还有一道难关卡在面前,心有余而力不足啊:“这边战事不断,也不知何时才能回去。”
武开德叹息:“也是。但愿安王殿下能留玟王一命,好让我们回去亲手为尚老将军讨公道。”
尚如卿没跟武开德说季淮冽与季淮宇是谋划延年宴刺杀之事的共犯。不然以武开德的性格估计会寻尚有自由身的季淮冽麻烦。此时此刻她并不想节外生枝。
寻回大哥,击退藩寇才是当前大事。
待武开德也离开帐里,尚如卿复又低头看向案上的地图。她曾在季淮冽的书案上看到过同样的地图,而且标注的地方分毫不差。
而且今日之战,尚如卿御敌时恰巧发现那个突厥将领似乎认识王仁。她不知道王仁此前有没有参与行军。只知道能被突厥将领记住的人,不可能是仅仅见过一两面的关系。
运气
王仁离开军营时,尚如卿正坐在案前研究着云罗城的地形以及有可能隐匿的地方。她认为关键点还是在锦城一战之中。
武开德说尚重远中箭受伤,那么要躲起来定不会逃得太远。锦城与云罗城相距很近,尚重远也有可能并非躲在云罗城,而是锦城或是两城交界之处。
然而锦城已经被藩寇占领,要想从那里寻人,还得把城池夺回来才行。如何夺回来亦是个问题。尚重远没能成功夺回的地方她可以做到吗?
尚如卿深吸一口气,绷紧的神经瞬间放松了。她揉揉脸站起身来舒展筋骨,脑里仍在想着法子。要是此时有檀珠在身边和她说说话就好了。一个人坐在营帐之中每日得想着如何行军部署,不然就是去巡视士兵们操练,还要随时防患藩寇的袭击。根本没什么时间供她好好休整。
武开德与她说的最多也是行军打仗要注意的事情,还教给她各种兵法知识。其余时间两两无言,尚如卿心中发闷也找不着人倾诉。每逢这个时间她就能很深切的感受到骠骑大将军的尚重远有多大压力和责任。
想到生死未卜的尚重远,尚如卿复又燃起了动力。
她认为那些俘虏仍有利用价值。至于要如何利用……尚如卿在帐中踱步,不时来回走动思索。有士兵进来帐内向她行礼:“尚将军,武将军吩咐属下送衣物过来。”
尚如卿顿住,瞧向士兵手里呈上来的玄铁战甲。她上前拿起在身上比划了一会儿,问:“武将军特意送的?”
“武将军说打仗攸关性命,请尚将军保护好自己。”
“别叫我尚将军了,总觉得在叫大哥。你们喊我卿小姐便可。”
“属下不敢。”
尚如卿仍不习惯军营里这么刻板的规矩,有些怄气道:“……那卿将军总可以了吧?”不过军威还是要有的:“我知道了,代我谢过他。”
待那名士兵走后,尚如卿摸着手上的战甲突然灵光一闪,瞬间有了主意!有了主意她便立马去找武开德。
难得有了说事的人接手,武开德肩上的重担终于可以卸下。遣人把战甲送去给尚如卿,他便坐在干草铺成的简易地铺上,一手拿跌打酒一边揉搓自己的上臂。昨日之战虽说与王仁合力击杀了突厥将领,但他仍是不小心被那双八愣锤不轻不重地砸了一下。
当着尚如卿的面不好道明自己受了伤,便背地里偷偷擦药。谁知尚如卿直接跑到他的营帐里找他,结果还是暴露了。
尚如卿一瞧武开德在搓药酒,立马行近关切问道:“武伯伯你受了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