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如卿回想好像还真是。可谁教眼前的男人这么可恨?不仅占了她的花雪涧,还抢她相中的鹦鹉,现在居然当着她的面戳她脸上有伤的痛脚。
男人挥开玳瑁折扇闲闲扇风,还不忘拿出一个新杯子给尚如卿倒酒:“卿小姐,既然来了,不如喝一杯交个朋友?”
“我为什么要和一个不知姓什名谁的人交朋友?”她的身姿娇小纤瘦,声音也清脆得如银铃轻响,口气和语调却十分了不起的模样。
“这是你进来问我的第六个问题了。唉,我也不是什么教书先生,不能事事都为你解答。”
“呵,那现在我要提第七个问题了。这就是你交朋友的态度?”
“我姓季,季淮冽,表字玄雅。”季淮冽忽然说道,“你与我一同相中这只鹦鹉也是种缘分,你说呢?”
季淮冽?这名字也好像在哪里听过。尚如卿来这里的目的并不是提问题,而是:“这么有缘分,不如送这只鹦鹉给我当见面礼。”
季淮冽被她厚颜无耻的发言震住了,随即哈哈大笑起来:“卿小姐,其实这只鹦鹉原本可以是你的。”
尚如卿挑眉看他。
“只要你比我多出一两,它就是你的了。”
尚如卿并不愚钝,一下就听懂了他的意思。他既然敢多喊一两,她为什么不效仿他的做法,比他多出一两?
可这根本是个陷阱。就算她当时想到这个法子,又有谁能保证他不会跟着又多出一两?
“我不会上你的当。”
“什么当?莫非你以为我会趁机占你便宜?”
“占你便宜”四个字音被他咬得很重。重到尚如卿能琢磨出一层又一层的弦外之音。顷刻——
她霍然指着他的鼻头骂道:“你无赖!”骂完便一把将酒杯摔碎,愤愤拂袖而去。
季淮冽倒也不恼她失礼的表现,对着她的背影笑得轻佻:“不嫌弃的话,我还想请卿小姐为这只鹦鹉取名。若卿小姐想它了,欢迎随时到我府上来玩。”
鬼才会去呢,尚如卿装着一肚子气直奔出悦宝斋。
檀珠被挡在花雪涧外,不知道屋里发生了什么。见尚如卿气鼓鼓地从客房里撞门出来,也不叫唤她,她便火急火燎地追上尚如卿。
直到回将军府换下衣裳,尚如卿还在气头上。
檀珠问:“小姐,你为何这么生气?”
“任谁遇到一个衣冠禽兽都会生气。”尚如卿没好气道。
一道沉稳粗重的男音从屋外响起:“何人是衣冠禽兽?”
报复
敞开的屋门外,尚天昊信步走进屋,表情严肃。
尚如卿连忙从妆台旁起身迎向他拉过他的胳膊撒娇道:“爹,你怎么过来了?”
尚如卿一向他撒娇,尚天昊就很受用。他眯了眯眼睛,捋着胡子道:“自然是有事。过来坐。”他说着坐到一旁的桌台。
尚如卿跟着坐下,“什么事呀,爹?”
尚天昊拿出几张画像放到桌上:“你来看看这几位公子合不合眼缘?”
尚如卿拿起画像一张一张的看,随随便便道:“长得都不怎么样。这个嘴有点歪,这个是大小眼,这个鼻子好大……”
一听尚如卿的评价,尚天昊的脸色变得越来越难看:“没毛病的都被你挑出有毛病来。你这孩子有人要就不错了,还挑三拣四,你想气死我不成?”
尚如卿放下画像摇着尚天昊的胳膊:“是那些画师把人画得太丑了嘛。爹,你别生气。你看,大哥他才是老大不小的人,也不成亲,你怎地不管管他?二哥,三姐都不成亲,让我这最小的孩儿成亲是什么道理?”
“他们若想成亲,想嫁想娶的人多得可以踏破将军府的大门。只有你,这都第几年了,没桩婚能成。”
“爹,哪有人这么说自己最疼的女儿?我不是不嫁,实在是那些人没眼光。而且,你堂堂前骠骑大将军整天这里求人那里低头,多没面子?”
“你若想我有面子,就赶紧嫁人。”在这件事上,尚天昊的态度很坚决。
尚如卿知道跟尚天昊再说下去也说不通,只好撇嘴道:“我想嫁也得有人愿意娶才行。”
尚如卿到了花信之年还是小孩子脾性完全怪他太宠这个小女儿了。不过尚如卿说得对,就算她想嫁,可那些门当户对的适龄男子都不想娶。
所以尚天昊现在也不指望她能嫁个门当户对的人。只要家世清白,有那么点名望,即使有些什么缺陷或隐疾他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算了。
思及至此,尚天昊倏尔想起今日御轩帝见过尚如卿后的态度,有些在意。他轻咳几声,板正老脸问:“卿儿,我有话问你。”
尚如卿见他又忽然变严肃便眨眨眼睛盯着他看。
“今日你见过圣上,对他有何印象?”
圣上?经尚天昊一提,尚如卿终于想起她在哪里见过听过季淮冽了。御轩帝名叫季淮思,他长得又跟御轩帝有几分相像……
这一推敲,尚如卿手心猛地直冒汗——敢情他是皇帝的哪位兄弟不成?这下糟糕,得罪了不能得罪的大人物了!
尚天昊瞧见尚如卿脸色不佳,又带着几分惊惧和震惊,忙问:“怎么了,卿儿?是不是圣上他……”
尚如卿的脸色在这一瞬间恢复如常。她嘻嘻的笑道:“爹,你怎么这么问?我今天只跟圣上匆匆见过一面,能有何印象?”说到这里,她还不忘抱怨:“还是你让三姐将我带走的。”
尚天昊面色凝重,默了良久才道:“圣上虽初登帝位,但心思深沉,难以看透。你莫要跟他走得太近。”
“我不过一介平民,哪有机会跟皇帝走近?这话你跟大哥二哥他们交待好啦。”
“唉,你能这么想就好。早些歇息,爹走了。”
送走尚天昊,一直待在旁边不作声的檀珠一边收拾桌上的画象一边欣赏:“这些公子长得也不像小姐你说得那么难堪么。小姐,你说老爷他为什么忽然提起圣上?今日圣上来府里的时候还特意说想见见你,莫非圣上对小姐你……”
檀珠目光一转却见尚如卿如一滩烂泥,松松散散地趴倒在床塌上:“小姐,你有听我说话么?”
尚如卿拿起丝綢制成的枕头捂住脑袋,声音从枕头里闷闷传来:“什么都别说了,让我静静。这几天我们别出门了。”
平常尚如卿跟尚天昊聊完婚娶问题都不见尚如卿此副模样,檀珠担心她是不是哪里不舒服:“为什么?”
“我怕一出府会被人报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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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是这么说,然则尚如卿是个闲不下来,收不住玩心的人。在家待了数日就甚觉苦闷。
起初几日不是缠着尚重远陪她练武,就是烦着尚明风给她说书。两人被她烦怕了,都找公务缠身的借口很晚才归府。她没法子,只好去找尚如兰。
可在尚如兰那里更闷。尚如兰在家一天到晚不是要处理这里的琐事就是处理那里的杂务,闲下来的时候只会拿着针线绣个不停。
秋高气爽的季节,院子里凉风习习,暖阳薰薰。尚如卿用手支着的脑袋因这宜人得过分的天气而昏昏欲睡。可她不能睡,又挣扎着睁开那双沉重的眼皮子盯着身旁那人手上的活计,少顷又控制不住的合上眼睛。
身旁那人注意到尚如卿想睡觉,忽然问她:“既然陪我那么无聊,怎地不出门?”
尚如卿头重重地从手里滑落,撞到桌上。她急忙捂着撞疼的脑袋呲牙道:“别说我了。三姐,你天天绣这些帕子枕巾香囊不无聊么?”
尚如兰微微一笑,眼睛未从手上的针线活中移开过视线:“怎会无聊?这些都是寻常女子该会的活计。你想学的话我可以教你,要不要学?”
“我觉得练武比这个有趣多了,整天坐着多闷?”
“这几天你倒是转性,大门都不出一步。大哥还问你是不是生病了。”
尚如卿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我这不是想多陪陪你们。”
尚如兰笑得温柔贤淑:“你有心了。”
“三姐你说得对,我是该出门走走了。”尚如卿说完就立即起身:“你慢慢绣,今晚不用等我用膳了。”
尚如兰还没来得及喊住她,她就溜得不见人影。尚如兰无奈:“真是静不下来的孩子。”
尚如卿思忖着那些皇族天天有那么多应酬消遣,哪有闲心老记着她这茬?说不定这些天过去早抛之脑后了。